夜色浓重，我昏昏欲睡时，柳玄风才悄然归来。
他推开殿门，脚步轻得像踩在云上，随后侧身躺下，缓缓将我揽入怀中。
我紧闭双眼，假装沉睡。
下一刻，他握住我冰冷的手指，指尖轻划，凝聚出一道狐火，让殿内的寒气渐渐消散。
半睡半醒间，我感到他小心翼翼地将我的手贴在他胸口，像是怕惊醒我似的，慢慢焐热。
倦意如潮水涌来，我抵挡不住，沉沉坠入梦乡。
再睁眼时，身旁早已空无一人，柳玄风不知何时离开。
一旁的妖婢低头走近，恭声道。
“大人近日忙于妖域事务，特意嘱咐我照顾好您。”
我冷淡地点了点头，懒得去分辨真假。
他是真忙，还是忙着去雾隐潭陪云若溪，对我来说早已无关紧要。
这几日，我埋头整理清霜阁里的物件。
柳玄风曾送我许多稀奇玩意儿，有从人间淘来的玉坠，也有他亲手雕琢的木偶。
还有那只狐尾形状的香炉，他酿的桃花露，我绣的鸳鸯帕…我将它们一件件装进木匣，随后点起一把妖火，全烧成了灰烬。
火光吞噬最后一点残渣时，柳玄风推门而入，鼻尖微皱，疑惑道。
“悦心，这是什么味儿？
烧了什么东西？”
我勾唇一笑，语气轻描淡写。
“没什么，一些用不上的杂物罢了。”
柳玄风随意应了一声，目光扫过殿内，发现少了往日的热闹。
他顿了顿，笑着说。
“过几日我去人间给你淘些新鲜玩意儿回来，省得你闷得慌。”
我没应声，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。
再过几日，我便能彻底解脱，不必再困在这死气沉沉的妖域，日日守着他的影子。
时间紧迫，我趁着几日空隙，将阁中之物烧得一干二净。
巧的是，我的生辰，竟与我入轮回的日子重合。
那天，柳玄风在妖域设下盛宴，召来戏班子演傀儡戏，只为博我一笑。
锣鼓声起，台上却走下一个身影，竟是云若溪。
她换上一身戏子的彩衣，眉眼间多了几分妖娆，舞动时身姿轻盈如风，引人入迷。
柳玄风却始终面无表情，目不斜视，只偶尔侧头看我，眼底盛满柔情。
云若溪的表演精妙绝伦，一曲终了，满场掌声雷动。
我也微微一笑，随手拍了拍手。
柳玄风见我笑了，眼底闪过一丝惊喜，大手一挥，朗声道。
“赏！”
“能让悦心开心，全都有赏！”
云若溪闻言，盈盈一笑，声音甜得腻人。
“多谢大人厚赐，我来为杨悦心献上一盏茶。”
这话一出，柳玄风眉头微皱，似乎才认出她来。
不等他开口，云若溪已端着茶盏，款款走到我面前。
只一眼，我便瞧见她发间那枚玉环，是柳玄风亲手炼制的。
她低头靠近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只有我能听见。
“我的手今日有些不稳，杨悦心莫怪。”
“要怪就怪玄风吧，就在你睡着时，他缠着我折腾了半宿，我实在乏得紧。
他说，在清霜阁外与我欢好，别有一番滋味。”
“对了，他最爱我这轻盈的身段，说恨不得溺在我怀里。”
“杨悦心，他对你怕是没这兴致吧，他说你呆板得像块木头。”
“你猜，今晚他是跟我走，还是留下陪你过这生辰？”
她话音刚落，眼底满是挑衅，手腕一抖，茶水泼了我一身。
柳玄风反应极快，掌风一扫，茶盏飞出老远，可茶水还是浸湿了我的衣裙。
他脸色一沉，声音冷得刺骨，对云若溪喝道。
“滚下去！”
云若溪泪眼汪汪，扑通跪下，娇弱地求饶。
我一言不发地看着，柳玄风最终摆摆手，示意妖仆将她拖走。
片刻后，他俯身靠近我，语气低沉带歉意。
“悦心，幽冥林又有妖兽作乱，我得去一趟…走吧。”
我没等他说完，冷冷打断。
柳玄风一怔，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。
“你先看看戏，我处理完就回来陪你。”
我静静盯着他的眼睛，随后轻笑一声。
不等了，再也不等了。
柳玄风心头莫名一紧，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。
但那抹情绪转瞬即逝。
他匆匆起身，身影没入黑暗。
恰在此时，远处传来一声幽长的鸦鸣。
轮回的时辰到了。
我缓缓解下腰间的铃铛，一步步走向往生台。
每迈出一步，身子便轻盈一分。
站在往生台边，我头一次觉得，这阴冷的妖域竟有几分温情。
下一刻，我闭上双眼，纵身跃下。
从此，天上地下，再无杨悦心此人。
耳边风声呼啸，身后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呼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