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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安秘史结局+番外

胡叶落风 著

现代都市连载

事务官指引虞戈来到冷面修罗的住处,路上前者一言不发,虞戈也不好开口旁敲侧问。他为虞戈打开房门,并试了个眼色,示意虞戈一个人进去。虞戈踌躇片刻,这才缓步走进房间。他刚一进门,事务官便关上了房门,并轻声通报:“大人,厨子已经给您找来了。”屋内没有人回应,虞戈也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起整个房间。房间内空间不大,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,应该有的家具摆设这里都有,而且虞戈一打眼就看出来,所有物件虽然上了年头,却都是一尘不染。看得出来,这位脾气古怪的统领似乎和自己一样有轻微的洁癖,见不得物件上有一点灰尘。虞戈做好的饭菜就放在方木桌上,几乎没有被人动过。筷子整齐放在桌面,对于讲究人来说,这代表已经吃完了。看到这里,虞戈心中突然咯噔一声,莫非是冷面修罗觉得...

主角:虞戈李珏   更新:2025-04-11 15:28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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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《建安秘史结局+番外》,由网络作家“胡叶落风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事务官指引虞戈来到冷面修罗的住处,路上前者一言不发,虞戈也不好开口旁敲侧问。他为虞戈打开房门,并试了个眼色,示意虞戈一个人进去。虞戈踌躇片刻,这才缓步走进房间。他刚一进门,事务官便关上了房门,并轻声通报:“大人,厨子已经给您找来了。”屋内没有人回应,虞戈也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起整个房间。房间内空间不大,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,应该有的家具摆设这里都有,而且虞戈一打眼就看出来,所有物件虽然上了年头,却都是一尘不染。看得出来,这位脾气古怪的统领似乎和自己一样有轻微的洁癖,见不得物件上有一点灰尘。虞戈做好的饭菜就放在方木桌上,几乎没有被人动过。筷子整齐放在桌面,对于讲究人来说,这代表已经吃完了。看到这里,虞戈心中突然咯噔一声,莫非是冷面修罗觉得...

《建安秘史结局+番外》精彩片段

事务官指引虞戈来到冷面修罗的住处,路上前者一言不发,虞戈也不好开口旁敲侧问。他为虞戈打开房门,并试了个眼色,示意虞戈一个人进去。
虞戈踌躇片刻,这才缓步走进房间。他刚一进门,事务官便关上了房门,并轻声通报:“大人,厨子已经给您找来了。”
屋内没有人回应,虞戈也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起整个房间。
房间内空间不大,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,应该有的家具摆设这里都有,而且虞戈一打眼就看出来,所有物件虽然上了年头,却都是一尘不染。
看得出来,这位脾气古怪的统领似乎和自己一样有轻微的洁癖,见不得物件上有一点灰尘。
虞戈做好的饭菜就放在方木桌上,几乎没有被人动过。筷子整齐放在桌面,对于讲究人来说,这代表已经吃完了。
看到这里,虞戈心中突然咯噔一声,莫非是冷面修罗觉得饭菜不合口,所以没怎么动筷子?
不过为了这点事而杀自己显然是不可能的,俗话说破家的县令,灭门的府尹。对方要是真想杀自己泄愤,直接让刽子手过去给一刀就完了,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把人叫过来看一眼。
就在虞戈暗中揣摩对方的意图时,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:“你叫虞戈?”
闻声,虞戈本能的打了个寒颤。这声音冰冷中带着许些沙哑,仿佛被一道来自塞外的罡风迎面吹拂,阴冷又锋利。
说话那人从里屋走了出来,虞戈也是头一次见到了瘦统领本人。
匆匆瞥了一眼,虞戈只看清这人身姿如松,长发遮面只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疤,还有一只散发着幽光的眼。
只是对视片刻,虞戈便感觉双眼灼痛,仿佛这不是来自人的目光,而是一种危险的野兽。
错开目光低下头的瞬间,虞戈便感觉不对劲,冷面修罗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?
莫非是那事务官…可事务官与自己也素未相识啊!
虞戈猛地抬头,这才发现那只散发着幽芒的眼正目不斜视的打量着自己。一瞬间,他只感觉对方的目光似乎含有某种穿透力,仿佛能够洞穿人心,窥探那些藏在深处中的秘密。
“问你话呢,别让我重复第三遍。”见虞戈不回话,冷面修罗不悦道。
虞戈这才晃过神来,连忙低下脑袋,说:“是!”
冷面修罗又问:“这几道京菜是你做的?”
虞戈点了点头,对方气场太强大,他也不敢直问传他过来是为了什么。
“身为永安人,竟做不好几道京菜!做的什么东西,难吃!”冷面修罗突然训斥了几句,吓得虞戈一个激灵,就连门外也传来噗通一声,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。
来到安南边塞三个多月,虞戈也听说过冷面修罗杀过两个厨子,只是他没想到,这种事竟然也会轮到自己头上。
冷面修罗这一句话,就好比是从公堂上丢下来的红签,落地就是杀头的结果,让虞戈有种入坠冰窟的感觉。
“既然你菜做的这么难吃,就不要待在内勤部了。缺个扈从,三天后的这个时候,来这里报道,你可以走了。”
冷面修罗说完,便推开了房门,正好看见跪在门外的事务官。
后者双手在地,脑袋几乎贴到地面上,汗水、眼泪和鼻涕交融在一起向下垂落,看的冷面修罗眼角一抽。
“滚!”
事务官一听,顿时如释重负,一连磕了三个响头,这才连滚带爬往外跑,恨不得多长一条腿。
“等会!”
奈何冷面修罗突然改变主意,这让还没跑远的事务官身子一顿,险些一脑袋磕在地上。
“把这里打扫干净,屋里的饭菜倒了,然后在滚!”
好在冷面修罗虽然发了脾气,却没有像传闻那样暴跳如雷直接动刀子杀人。直到他离开后,事务官方才松了口气,顿时感觉浑身虚脱,两腿发软直打摆子。
虞戈还有些疑惑,大老远叫过来,就是为了骂自己一顿,然后让自己滚出厨房,来当他的扈从?
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啊…
看见虞戈,事务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这才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,“小兄弟,多谢了,今天你算是保住我一条命了。”
虞戈挠了挠头,回道:“我怎么感觉,瘦统领就是脾气古怪了些,没有像传闻的那样拿刀子砍人啊?”
“呵,这你就不知道了,我跟你说…”事务官从地上爬起来,虞戈连忙上前帮忙拉了一把,“在我之前,还有三个事务官,都让这位…
诶!今天这种事以后还会有的,我早就应该知道,来这就是个错误的决定!”
听着事务官抱怨了好一会,虽说他身材瘦弱了些,但一个大男人哭鼻子,还是让虞戈一阵汗颜。
离开此处后,虞戈回到伙房。一进门就看见王麻子摆了一桌吃的,有酒有菜,中间一碗叠的老高的大白饭,上头斜插着两根筷子。
他口中还念叨了一句:“虞戈啊,回来了别怨我,老哥对不住你,请你吃饭啦!”
正好虞戈也没吃饭,又被瘦统领这么一吓,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。
他也没多想,蹲在王麻子对面抓起碗筷就扒拉了两口,嘴里含糊不清道:“谢谢王大厨…不过您这菜怎么都是生的啊…诶,你们哥仨也来吃啊,别光我一个人吃!”
虞戈注意到三位公子哥也在,都在犄角旮旯里站着,俱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。只是那表情有点怪,就仿佛自己是什么吃人的老妖怪似的。
王麻子是闭着眼的,他仍在轻声嘀咕着:“诶对了,阳间饭吃到头、吃到饱,下去了别挂念我,真不是我害得你啊…啊!”
伙房里又是一声惨叫,那声音就跟活见了鬼似的,吓得虞戈差点一口饭没咽下去,当场噎死。
后者锤了锤胸脯,这才顺了下去,却见王麻子伸手指着自己,指尖乱颤,身子更是抖得如同筛糠似的,并大声质问:“你你你!你不是让刀疤脸给杀了吗?你是人是鬼!”
一听到这,虞戈瞬间明白过来了,敢情这王麻子被放回来后,听说自己被带去见冷面修罗了,便以为自己死定了。
那眼前这桌生菜,还有那倒插在大白饭上的筷子岂不是给…
“呸呸呸!”虞戈连忙吐出口中的残渣,恨不得扣嗓子眼把吃进肚子里的也吐出来,活人吃倒头饭那是自找晦气,“您也太损了,我还没死呢,哪个说我死了!”
王麻子一听,连忙揉了揉眼睛。只可惜他这斗鸡眼越揉越花,再一睁眼,视野中又凭空多了一人,吓得他大喊一声“鬼啊!”然后两眼一黑晕倒了。
这小小的伙房今个算是出了一次大乌龙,先是冯厨子被误伤,王麻子又昏迷不醒,最后一个姓贾的厨子到现在也不见踪影。
安南边塞满打满算将近上千人,要喂饱他们可是个辛苦活。王麻子一直昏迷到晚上,这晌午饭和晚饭都让虞戈一个人包了。
所幸三位公子哥经此一吓,虽然嘴上没有对虞戈表达谢意,但虞戈吩咐起来,三人还是任劳任怨的。
有了哥仨的帮忙,虞戈也就减轻了负担,至少边塞的士兵们没有一个饿肚子的,大伙们甚至还觉得今个伙食不错,和以往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。
至于两位统领的饭菜,虞戈是肯定不敢再做了,事务官也不敢随便找人来做。后者也是心狠,直接把带伤的冯大厨给拎了回来。
冯大厨脑袋上还绑着绷带呢,虞戈见他不容易,便主动过去帮忙切个菜啥的,前者一没拒绝二没答谢,只是罕见的听他夸了一句,“小伙子,刀工还行。”
入夜,三位公子哥主动帮忙收拾伙房,四个人没用上一盏茶的功夫便打扫干净,随后熄灯锁门各自回屋休息。
慢悠悠的走在路上,虞戈心里头琢磨着白天发生的事儿,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可就在这时,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,听声音应该是老兵张二狗。
张二狗背着手从犄角旮旯里走出来,来到虞戈身前,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眼:“哟,不错,没胖也没瘦。”
二人回到虞戈的住处,点上火烛后虞戈拿出从厨房带回来的黄培酒。
一看有酒吃,张二狗顿时乐了:“行啊小子,开始上道了,不过你这光有酒也不行啊!”
“得了,早就给您备着呢!”虞戈翻出一包花生米,铺在热炕头,张二狗顿时乐的合不拢嘴。
厨子从厨房里顺东西,那不能叫偷,就跟读书人顺书一样…
俩人就着花生米和酒聊了一会,虞戈注意到张二狗的脸上多了一道口子是新伤,便问起这次巡查边界之事。
提起这件事,张二狗说的十分敷衍,只说是碰到了一伙回纥人的马队,己方部队折损过半,这才将张二狗所在的丁字营给撤了回来。
他说的轻描淡写,但光是折损过半这四个字,就足以让虞戈见识字面背后的残酷真相…几十号人,说没就没了。
“别提我这茬了,说说你吧,咋样,没闯祸吧?”
听张二狗这么一说,虞戈还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闯祸。
见他面色有些不对劲,张二狗眉头一挑,眯着眼问:“怎么,还真闯祸了?”
他随手捏了两粒花生米扔到口中:“今个你大爷我有时间,来吧,说说你都闯了什么祸事,总不能拿刀把人给砍了吧?”
虞戈连忙将整个事件的经过复述一遍,当然,他省略了昨晚三位公子哥偷鱼的那件事。
王二狗一开始还听的津津有味,就着小酒不时吃两粒花生米,拍手叫绝:“好啊,这帮厨子没一个好东西,那做出来的就不是给人吃的!”
可等到虞戈说到后面发生的事,张二狗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,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疑惑。
“你说刀疤脸让你当他的扈从?”张二狗突然抓住虞戈的手腕,神色凝重。
虞戈点了点头,脑袋却被张二狗拍了一巴掌,后者大骂一声:“你个小兔崽子,活腻歪了,管那么多闲事干嘛!你知不知道…”
话没说完,张二狗突然顿住,随后跳上土炕,轻轻推开窗户,伸出脑袋左顾右看。
在确定没人之后,他这才合上窗户,并转身吹灭了屋内照明用的火烛。
虞戈没想到张二狗的反应会这么大,一时也有些紧张,本能的感觉自己肯定是闯大祸了,但为了舒缓一下情绪,他还是半开玩笑的说:“吹风干嘛,这黑灯瞎火的该怎么喝酒啊?”
“啪!”
那壶喝了一半的黄培被张二狗踢翻在地,酒香弥漫整个小屋。后者咬牙切齿抬手欲打,却没忍心落下。
最终,张二狗一甩袖子坐在炕边,压低声音骂道:“你知不知道,你惹上祸事了,还喝个屁啊!”
见虞戈不解,张二狗只能叹了口气,解释道:“咱们这戍边营地处安南,本就偏远又是苦寒之地,谁会愿意到这来找罪受?
因此,戍边营主要的兵源都是来自全国地牢里的一些囚犯。”
“这些我知道,来这的基本上都是犯了事,也算是将功补过嘛。”虞戈摸了摸脑袋,回了一句。
张二狗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:“呵呵,将功补过说得好听,实话跟你说了吧,戍边营虽在朝廷的编制,却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兵营,那都是为了掩人耳目,这里其实是朝廷的断头台!”
“断头台?啥是断头台啊?”经过张二狗这么一说,虞戈顿时更蒙了。
“你来这也仨月了,就没发现有一些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子?”
虞戈本能的伸手指了指自己,却被张二狗一巴掌打在手背上,疼的他嘴巴一咧。
张二狗没好气的说:“你个酒肆野娃,没说你。我说的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!你就不好奇,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“因为,作奸犯科,犯了事?”虞戈想了想,回道。
张二狗脸皮抽了抽,伸手戳了戳虞戈的脑袋:“你咋个这么笨呢?那群公子哥不是大户就是官商,别说犯事了,就是杀了人,他找个地方藏起来,在撒点小钱等风声过了依旧潇洒快活!”
虞戈摸了摸被戳的生疼的脑门子,然后摇了摇头:“那我实在想不出了。”
“到底是生瓜蛋子…”张二狗无奈摇头,继续说:“我来告诉你,他们来这不是因为犯了事,是因为家里的老子得罪了人,在庙堂上站错队、傍错人,才被丢到这里当人质用!”
“现在还有用的,就找个没危险的差事暂时安置着,万一哪天没用了,就会…”张二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:“咔!”

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,在虞戈将匕首刺进墙体之前,无论是他还是刀疤脸,都有想过致对方于死地。
临近天明时分,本就戒备森严的安南边塞突然传来阵阵沉闷悠长的钟声。
声音来自要塞内部的钟楼,自戍边营成立十年以来,这口青铜大钟从未被人敲响,平日里也不曾精心保养,大钟表面覆满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苔藓。
钟声三短一长,重复了三次,这只代表一个意思:回纥人入侵!
护送灵虚山的戍边营百人队,于回纥国境内几乎全灭。次日清晨回纥人便不宣而战,并且大军已经通过了双方的国界,兵锋直指安南边塞。
现在,敌人的前锋,足足有上千人的马队已经抵达要塞门前。
“我想起第二条了。”在听到钟声后不久,刀疤脸突然说道。
虞戈早已和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,此时却恨不得上去给对方一拳。对方的语气就像是在玩一种即兴游戏,而虞戈就是游戏里的木偶,他拼了命的挣扎,却无法挣脱那背后操控他的丝线。
他没有回话,但此时沉默便代表默许。
“你现在就走出去,去要塞的城头看看,等到落月时,你再回来,这就是第二条规则。”刀疤脸道。
虞戈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用意,但此时他也不想问个明白,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停顿片刻,他反问道:“还会有第三个吗?”
“看你表现。”刀疤脸笑了笑,露出一拍整齐洁白却带着丝丝殷红血泽的牙齿,“记住,想知道答案就不能死,死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虞戈一手紧攥衣领,强忍着脸颊与心口处的余痛,扭头一步步走出房门。
刚出房间不久,他又突然折身回来,弯腰在地上摸索片刻捡起一块木牌。
他食指摩挲着木牌上多出的一道刻痕,不由心如绞痛,这块木牌对他来说有些特别的意义,视如珍宝随身携带。
揣进怀里藏好,虞戈再次走出房间。
在他走后,刀疤脸终于绷不住伤势,向下缓缓滑落坐在地上。身子刚刚落地,他便低头吐出一口鲜血。
诡异的一幕出现了,黑暗的房间中忽然有点点青芒涌现,就仿佛黑暗无光夜空中的点点繁星。
“灵虚山果然厉害…以命相搏么?也好,我忍了十年,也该向你讨债了。”幽暗中,刀疤脸看着地上的那滩血,喃喃自语。
地板冰凉潮气更重,却不及他此时阴冷的心境。复仇能让人无比冷静,同时,也会先让一个人疯狂。
天亮了,但安南边塞依旧愁云密布。终年笼罩在上空的铅云,即便是飞鸟途径此处,也会落下脚,面对方圆百里的铁幕收拢羽翼。
但总会有那么一两只向往天空的飞禽,意图张开双翅去追逐自由。
啪!
一只飞鸟坠落城头,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。
虞戈低头看了又看,方才,他正想迈步登上城墙,而这只从天上坠落的飞鸟,刚好掉在了他的落脚点上。
这摔得不成鸟样的尸体,隐约之中似乎是在提醒着虞戈,如果继续向前,这就是他的下场。
可飞鸟中尚有异类敢张开双翅与天搏命,只为窥探铅云背后真正的天空,因为那是它生来被赋予的翱翔天空的权利。
虞戈又何尝不敢向前迈出一步,只要能够接近身世谜底,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又有何畏惧?
他登上城头,此时城墙上到处都是来回奔波的士兵,各种城防器械以及物资成堆摆放。只要回纥人敢攻城,那么如铜墙铁壁般的安南要塞肯定会让对方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。
城头太过热闹,不少老兵淡定的教育着新兵蛋子,说要塞城墙坚固,区区几千人是破不了城的。
虞戈隐身于热闹之外,他绕到了一处人迹罕至却视角不错的地方,这是一处废弃的城楼,年久失修有坍塌的风险。
安南边塞十年来一直在向外扩建,这栋城楼就在新建的城墙内部,因此也失去了维护保养的意义,就这么搁置了三年。
这反而成全了虞戈,从刀疤脸的房间一路走到城头,他都没有想明白对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落月时再回来…莫非,是让自己看到天黑吗?
虞戈暗自祈祷,期望对方今天不会立马攻城,虽说他不懂兵法,但十而围之、五而攻之的意思还是懂的。
安南边塞占据险要地形,周边全是高耸陡峭的山崖峭壁,上面常年附有积雪,别说是军队了,就连人都不敢尝试翻越山头。
可以说,这座要塞虽然守备兵力只有不到一千人,却扼住了进入安南郡的唯一入口,单凭这一点对方没有个上万军力,是啃不动安南边塞这块硬骨头的。
虞戈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安南边塞外回纥人的马队上,敌人只来了数千骑属于先头部队,这是历代兵家通用的基本兵法。
可怪就怪在既然是前锋,那么作为大部队的探路石,作用可不仅仅是充作一只眼睛。
他们要替大部队清扫障碍、排除危险,必要时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,而眼前的回纥人马队在与安南边塞保持绝对安全的距离之后,便全体停在了原地。
要不是马儿时不时会动弹两下,虞戈还真以为是不是有人在他面前摆了一幅画。
“喂!”一只手突然的落在虞戈的肩头,“你在干嘛呢!”
虞戈被吓得原地一个激灵,险些直接一脑袋栽落城头,不等回纥人的马刀杀过来,自己就赴了那只坠地飞鸟的后路。
他转过身定睛一瞧,身后的卓姆正朝他吐了吐舌头,一副俏皮捣蛋的模样,偏偏又是个美人胚子,让人不忍心下手。
“你走路就没个声的吗?人吓人,吓死人啊!”虞戈拍了拍胸脯,却突然面色一紧。
心口处的灼伤就仿佛被一万根烧红的细针同时扎到一般,疼的他嘴角一咧。
“分明是你不理我,我叫了你三声,你都没回应,在鬼鬼祟祟的看啥呢!”卓姆突然发现了什么,凑到虞戈身前伸手触碰他的脸颊,问:“你的脸…”
虞戈疼的直咧嘴,连忙向后撤了一小步,伸手遮住脸上的伤疤,回道:“没事儿,是我不小心弄的。”
虞戈忍着灼痛感,刚想继续与卓姆说说话,却发现了一旁的回纥少年。后者不知何时起就立在一旁,一声不吭,一双鹰眼看向虞戈,其中仍带着几分敌意。
看到来自回纥少年的目光,虞戈也是心中暗自纳闷,方才还替他们二人解围,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仇视上了?
“对了,你师尊…”虞戈突然想起,青阳道人还受了很严重的伤。
“她已经脱离危险了。”卓姆本想与虞戈分享这份喜悦,但现在看见他受伤,便感觉一阵心疼,“多亏了那名事务官,是他帮忙找来了最好的大夫。”
“人没事就好。”虞戈打心底里替卓姆松了一口气,“对了,你是怎么找到我的!”
卓姆突然走到一旁,将立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吭的回纥少年给拉了过来,并介绍道:“认识一下,他叫阿萨,没啥别的本事,就是鼻子很灵,是他帮我找到你的!”
虞戈也是听的一愣,这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夸人,反而是在变着法的损人,说人家是狗鼻子呢?
他向对方点头示意,全当是打过招呼。二人语言不通,互相之间没办法正常交流,怎奈何阿萨根本不吃这一套,对自己仍抱有敌意。
这时,安南边塞内部又响起几道钟声,和之前的钟声不同,这一次虽同样是重复三次钟响,却一声比一声短促,毫无节奏感可言。
紧接着,阵阵铁蹄轰鸣的声音盖住了耳边所有的惊叫声,虞戈连忙贴在城头向远处张望,只见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,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回纥人的先锋部队。
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,敌人的数千前锋忽然极为亢奋,手中挥舞着马刀,催动战马一步步向前移动。
紧接着,那数千马队走过之后,竟又有成排的回纥骑手出现,乌压压的一片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,一时旌旗蔽空铺天盖地而来声势浩大!
“是回纥人的大军!”
“他们要干什么!”
守军们指着突然出现在要塞面前的回纥人大军,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安和惊恐。
先前还有老兵拍着胸脯保证,说敌人没个万把的兵力,根本不敢攻城。现在上万敌军突然出现在面前,就连那些老兵也没有了底气。
回纥人弓马娴熟,在马背上他们是武朝边军的噩梦,在马背之下,那成群结阵如暴风雨般的羽箭也足以让守军绝望。
看对方的意图,哪里有一丁点顾忌人疲马乏的架势,分明就是要一鼓作气攻下安南边塞啊!
“你快回去吧,这里不安全的。”虞戈脸色非常难看,扭头对卓姆说道。
卓姆与阿萨也在观察着安南边塞前突然出现的回纥人大军,二人时不时用回纥语交流几句。
见虞戈关心自己,卓姆摆摆手:“两国交兵,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?
看对方所打的旗帜,应该是奉大昭寺调遣的部族,如此贸然率众围城,实在是太过鲁莽了,看来两国之间,到底还是免不了一场恶战。”
话音最后,卓姆脸上表情复杂万分,分明是个小丫头脸,却露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愁容。
“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…”虞戈看着回纥人的大军步步紧逼安南边塞,突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。
两国之间积怨已久,这一次的爆发绝对不是临时起意,背后肯定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阴谋与目的。
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势所趋,在历史的车轮之下,凡是站在它必经之处的人,都躲不过被碾压的命运。
虞戈几乎可以看到,不用一个时辰,这里就会变成第二个人间炼狱。
“快走吧,他们要动手了!”虞戈扭头催促着卓姆离开,战争一开始那便是刀剑无眼,最让人难防的不过一根不起眼却十分致命的流矢。
虞戈话音刚落,回纥人的骑兵之后又涌出大量攻城用的器械,看来这一仗对方是蓄谋已久,早就对要塞背后富饶的安南郡垂涎三尺了。
阿萨突然伸手攥住了卓姆,并拉着她的胳膊向后拽去,意思很明显,这里太过前卫,战争一但开始便会非常危险。
但卓姆并不想走,俩人还因为去留问题发生了争执,频繁用回纥语交流,语气激烈。
“那你呢?”卓姆也知此处不宜久留,即便修行者修为再高,也会被投石机抛射的巨石碾成肉沫。
她想带虞戈一起离开,可女人的知觉又告诉他,年前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,应该有某种不能离开的原因,不然方才又怎会那般分神,就连向他打招呼都浑然不觉。
“我…”虞戈目光注视着敌人,“我必须留下!”
“那我也留下陪你!”卓姆撇了撇嘴,小脸上写满了倔强。
“我跟你非亲非故,你也没理由留下陪我。”虞戈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陌生,让卓姆心中一揪,“赶紧走,别在这妨碍我的大事!”
前者虽然与卓姆相处的时间很短,但他深知这个小丫头心中是非分明,是那种认定了一件事,即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。
眼下这种情况,还是尽快撇清关系,划好二人之间的距离,只要能把对方骂走,以后她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。
不过,经此一别还有没有以后,虞戈也不知道,更不敢去猜想。
“你,凶我干嘛!”卓姆气的甩开阿萨的手,恶狠狠的点了点小脑袋:“好,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吧!阿萨,我们走!”
阿萨自然听不懂卓姆方才说了什么,只是见对方气鼓鼓的扭头便走,便冷冷的扫了虞戈一眼,随后紧跟在卓姆身后。
“对了!”虞戈突然想到了什么,但他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卓姆说这件事。
“怎么,非亲非故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?”卓姆双手抱胸,背对着虞戈。
耐不住好奇,那一双大眼睛悄悄瞥了身后一眼,又只是匆匆一眼,便连忙转过身去。
“给你一个建议,赶紧离开这里吧…”虞戈犹豫许久,最终下定决心道:“离开安南边塞,这里…很危险!”
“切!”卓姆转过身,昂着小脑袋努力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,伸手指了指自己,满不在乎的说:“我厉害着呢,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!”
说完,她扭头便走,同时内心暗骂:这个木头脑袋啊,还以为温柔的男孩子,情商也会很高呢!
“我没开玩笑!”见对方不听,虞戈一时心急追了上来,伸手就要拍向卓姆的香肩。
卓姆暗自窃喜,心想对方总算开窍了,虽然相处时间很短,但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,这个异邦男人已经让她有了人生第一次小鹿乱撞的感觉。
可没等虞戈的手落下,一旁的阿萨突然抽出腰中佩刀,并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。

当那只野鸡扑面而来时,虞戈本能的蹲下了身子,也幸亏他反应快,不然这脾气暴躁的野鸡,可能已经用爪子在他脸上留下点痕迹了。
野鸡从虞戈头顶飞过,这可苦了身后三人,别看这哥仨方才报团欺负虞戈,却都长了一张儒生相。
俗话说,百无一用是书生,哥仨哪里见过这种鸡飞狗跳的阵仗,当下便一哄而散。
虞戈刚刚站起身,迎面却突然贴近一张脸,吓得他一个激灵。
这张脸也是长得颇为考究,满脸的麻子不说,那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一双瞳孔向鼻尖靠拢,是一对斗鸡眼。
麻脸汉子光着膀子,挺着大肚子,一撮杂毛立在胸前迎风吹拂。
他吐出满嘴的鸡毛,手中高举脸盘子大小的菜刀,冲着虞戈大吼道:“老子的鸡嘞!是不是让你小子藏起来了?
王八蛋敢啄老子胸毛,看老子不秃噜了你!”
虞戈忙向身旁撤了一步,并伸手指了指那只正在院子里追着三个公子哥上下扑腾的野鸡,说:“在那呢!”
麻脸汉子瞅了瞅,这才看清那只脾气暴躁的野鸡,立马举着菜刀就要冲上去,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,身子一个趔趄,扑通一声摔倒在地。
“小心…脚下…”虞戈提醒不及,只能以手遮住眼睛,不忍直视眼前这惨状。
回头看了一眼屋内,伙房里还有两个男人。
发生这么大的动静,俩人愣是没抬头看一下,该烧菜的烧菜,该切丝的切丝,仿佛这对他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。
“抓住那只鸡…”麻脸汉子摔得不清,吐出一嘴的泥沙,不停的嘀咕着。
无奈之下,虞戈只能撸起袖子,亲自出马。干了十年的大厨,抓鱼宰鸡这种小事,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。
不出片刻,这只脾气暴躁的野鸡,便被虞戈抓住,他还顺便打了一盆热水,给鸡大哥做了个全身拔毛。
那麻脸汉子见这野鸡已被虞戈驯服,顿时顺了口气,拍着虞戈的肩头,把他好一顿夸赞。
虞戈也经麻脸汉子介绍得知,别人都管他叫王麻子,这两间伙房里共有三个厨师,而他是专门给普通士兵做饭的。
至于剩下的二人,一个是专门给两位统领做菜的大厨,剩下的那个则对付一些中层官员的胃口。
原本厨房里有两个跑腿打杂的帮衬着王麻子,只是今年这俩人都被调走了,而另外两人自然不肯多管闲事,所以王麻子才经常闹的如此鸡飞狗跳。
王麻子说话间,也不忘朝那两位厨师的背影瞪了一眼,显然是早就看不惯俩人的冷漠作风。
现如今虞戈进了伙房,可碰铲子的事依旧轮不到他,他和新来的三个同龄人专门负责淘米洗菜之类的营生。
虞戈还好,打记事起便忙活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儿,却是苦了三个公子哥,让他们拿笔或许能写出几个大字,但论起厨房里的功夫,三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虞戈。
奈何这哥仨都是互相认识的,又有胖头儿的庇护,即便是王麻子也不敢多使唤三人,因此厨房里跑杂的重担依旧落在了虞戈的肩膀上。
或许,三位公子哥出身书香门第,再不济也是经商之家,至于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,虞戈就不知晓了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掰扯着过,不知不觉间,虞戈已经在伙房里干了一个月的杂活。
那三位公子哥依旧整天待在一起,总是围着手头里的那点活儿,糊弄糊弄一天就过去了。
这日晚上,伙房里刚熄了火,虞戈忙活完锅碗瓢盆,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休息。
虽然在伙房里跑上跑下很累,但起码还有个茅草屋住,晚上回去炕头里丢一把柴火,暖烘烘的就能一觉到天亮。
不像那些普通士兵,每天晚上只能在营帐里裹着棉被御寒,这安南边塞本就是苦寒之地,到了晚上寒气更重,有时即便裹着三层棉被都不顶用。
虞戈刚准备锁门离开,却突然听到伙房里还有动静。
这么晚了,还有谁没走?
在他的印象里,伙房里最先走的是姓蔡的大厨,他是专门伺候两位统领的,自然是伙房里最轻快的那个。
其次便是王麻子和另一名厨子,紧随二人身后的,就是三位公子哥了。
只要三个能管事的厨子一走,这哥仨立马撂挑子走人,吃定了有虞戈替他们仨擦屁股。
所以说,现在这个点还在伙房里的,虞戈实在想不出这一号人。虽说伙房里没有啥金贵的东西,就是进了賊还能扛着铁锅跑不成?
但万一有人使绊子,暗地里给大米里加点砒霜泻药啥的,那第一个推出去问罪的肯定是自己啊。
出于责任心,虞戈还是踮着脚尖走路,悄没声息的在黑暗中摸索着。
突然,只听不远处有人低声道:“怕什么,哥们已经摸透了,这地每天关门以后,连个巡逻的都没有。
再说了,那跑堂的每天都得从外边进五谷杂粮,鸡鸭鱼肉乱七八糟的,就是突然少了一只猪,谁还能看出来?”
听声音虞戈就听出来,这是那三位公子哥中领头的那个。
“子明兄说的对啊,咱们这几日清汤寡水的,我早就受够了。
你胆子小不敢做,我和子明兄去,到时候你可别嘴馋!”
说完,两个黑影窸窸窣窣的起身,虞戈见状连忙躲在角落里藏好。
两道黑影刚刚起身,便听最后一人在后面压低嗓子喊道:“别走,我干,我替你俩把风…我也要吃肉!”
合计这哥仨整了半天,就是想吃肉了…
这偷吃要是被抓住了,免不了要挨板子,不过虞戈也是可怜三人,毕竟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花朵,突然被移植在泥泞里自然是受不了这个苦。
虽说他可以悄悄地离开,不揭发三人,可虞戈记得,这哥仨貌似连切菜都不会,真的能降服住一头猪吗?
就在虞戈心里头瞎琢磨的功夫,有俩人去而复返,这动作麻利的让虞戈不敢置信,果然人的潜力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。
虞戈继续躲在角落里观察,有人点了一柄火烛,借助昏暗的烛光,虞戈这才看清,那个叫子明的双手捧着什么东西,砰的一声摁在了案板上。
这声音挺大的,俩人本就是做贼心虚,俱是被吓得一哆嗦。
“小点声!被发现就得吃板子了!”有人压低声音责怪一句。
“哎,怎么掌灯了,不怕被抓啊!”这时,门外放风的那个也偷摸进来了。
“没事,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。”子明回应一句,然后抄起一把菜刀,对着案板比量半天也没下刀子。
这可把门口那位给急坏了,他擦着哈喇子走过来,凑上前一看,顿时嫌弃道:“不说吃猪吗,怎么变鱼了,这…都不够塞牙缝的!”
子明兄朝一旁撇了撇嘴:“嫌弃啊,你问他去,我说抓猪吧,他不敢下手,我说抓只鸡,他又怕被啄了手,能捞来一条鱼就不错啦!”
“行吧,苍蝇在小也是肉啊,想不到哥几个竟然混到了这个地步…哎,你是要清蒸还是红烧?”
一提到做菜,子明兄也顿时没了底气,不过这主意是他出的,自然要负责到底。
他清了清嗓子,硬着头皮回道:“嗐,不就是条鱼吗,最不济烤着吃都行,你俩瞧好了吧。”
躲在暗处的虞戈听的忍不住憋笑,这哥仨对自己定位很明了,知道挑最弱的下手,这鱼离了水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啊。
子明兄哆哆嗦嗦说了一句:“哎,你俩摁住了,我要…砍它了啊!”
紧接着只听哆的一声,旋即又有人惊叫:“你往哪砍呢,差点把我指头剁了!”
这时,砧板上的鱼突然暴躁起来,尾巴一甩跳的老高,吓的三人四处乱窜。
混乱中,子明更是直接将手里的刀给抛了出去。
紧接着,那鱼扑通一声钻进了水缸里,这可把三人给愁坏了,这鱼进了水想捞出来,还真不是个容易事。
“谁啊,谁还在厨房!”
就在三人愁怀了眉头的时候,屋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厉斥,隐约还有橘红色的火光印在窗门上。
“不好,有人来了!”
“快撤,翻窗户,翻窗户…”
“灯吹了,灯吹了!”
屋头里的蜡烛被人吹灭,只剩一缕青烟袅袅而上,消融于一片黑暗之中。
王麻子举着火折子踹开门,一对斗鸡眼扫了一眼厨房,鼻子嗅了嗅,显然是闻到了一股子烟火气。
虞戈躲在屋头里,心都提到嗓子眼了,就怕王麻子举着火折子进来挨个地方瞅一眼。
良久,王麻子站在门口也没个动静,最终突然张口打了个大大的酒嗝,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。
“小兔崽子,平时挺麻利的,怎么今个就忘了锁门呢。”
王麻子锁好门后,就哼着小曲儿走了,摇摇晃晃的显然是喝了不少。
虞戈松了口气儿,擦了擦汗,也翻窗离开了。
没有人注意到,那房梁木上斜插着一把菜刀,正是方才混乱中,从子明兄手中抛出去的那把。
次日,天刚过卯时。
昨晚偷鸡摸鱼的三人破天荒早起了一回,比虞戈早一步到伙房。
三个贵气少爷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那水缸里的鱼给捞了出来。
虞戈是后脚到的,他自然知道三人的小算盘,只不过看破不说破,免得三人挨板子。
一大早王麻子醒酒了,来到伙房的水缸前,舀了一瓢水咕咚一口喝下去,突然停下来咂吧了一下嘴。
“这味不对啊,怎么有股子腥味…”王麻子低声琢磨着。
不远处,正在装模作样干活的仨人,连忙低下了脑袋,就连虞戈也在暗自憋笑。
“小子,是不是你憋着啥坏呢。”王麻子不敢教训三位公子哥,就将火气撒在了虞戈身上。
“我哪敢啊…”虞戈连忙摆手否认。
“谅你也不敢,赶紧的,今个巡查队出巡,切点腊肉,让他们吃的好一点。”王麻子摆了摆手,又捏着鼻子喝了一口,漱漱嘴随口吐了。
老兵张二狗早就跟虞戈说过,这出塞巡查国界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,王麻子说“让他们吃好一点”,在虞戈看来就跟送行饭差不多了。
算算日子,应该轮到老兵那一营干活了,虞戈心里头暗自祈祷老兵能平安回来,同时手脚麻利的切起腊肠。
不过多时,虞戈突然听到有人吵架,放下手头活抬头一看,原来是王麻子和另一名厨子吵起来了。
和王麻子吵架的那位,是专门给两位统领做饭的冯师傅,这家伙面色平平,单眼皮薄嘴唇,天生一副冷漠脸。
王麻子早就看不惯他二人的作风,今个也不知是因为什么,能让平日里不说话的俩人吵起来。
只听王麻子伸手一指冯师傅,一对斗鸡眼都快看直了,骂道:“姓冯的,我要不是找不到我的菜刀了,我会稀罕你那把!
不借就不借,有什么了不起的,爷爷拿大刀一样能切丝!”
冯师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,什么也没说,另一名厨子也是装聋作哑,视而不见。
虞戈算是看出来了,估摸着是王麻子没找着平日里用的菜刀,所以用了人家的刀子,惹冯师傅不高兴了。
其实在这一行里,刀就是厨师的命根子,是吃饭的家伙,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让外人用的?今这个事,是王麻子做得不对,不过虞戈也插不上话,只能默默低头做事。
一旁的子明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脸色苍白,脑袋垂的更低了。
王麻子憋了一肚子气,借不到菜刀,他干脆破罐子破摔,还真就抄起剁大骨头用的斩骨刀,对准菜板上的土豆瞄了起来。
三两刀下去,这土豆丝没切成,反而成了土豆块,气的王麻子张口大骂:“什么破刀啊!”
“技艺不精,还丢人现眼。”冯师傅发出一声冷笑,冷嘲热讽一句。
他显然是出了口恶气,颇为得意的回头继续做事,却并没有注意到,王麻子丢的那把菜刀,此时此刻就卡在他头顶的房梁木上。
王麻子一听,顿时就气炸了,不过他也拎得清轻重,当下重重的点了点头:“行,不用你嘚瑟,有你倒霉的那一天。”
他冷哼一声,不在说话,只是心里还堵着一口陈年老气儿,所幸就将砧板当成出气筒。
斩骨刀在砧板上不停地剁着,用力之大,让人听着耳朵嗡嗡作响,只感觉整个房间内的所有物件都在跟着颤动,这显然是王麻子故意为之。
而那把卡在房梁木上的刀,也随着王麻子的每一次挥刀而摇摇欲坠,眼瞅着就要脱靶掉下来了…

虞戈转身看了看仍在“熟睡”的少女,又辨别了一下时间,感觉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便没有叫醒对方。
他将串在树枝上的烤鱼放在仍有余温的石板上,待会叫醒少女后,起码能让她吃上一口热的。
处理好所有食物后,虞戈继续盘膝坐好,他屏息凝神片刻,随后用伸出一根手指,缓缓向上抬起。
分明是非常简单的动作,可虞戈却用了数息时间,仿佛那指间挂着一颗秤砣。
与此同时,无数细小的水汽汇聚在虞戈的指尖,并逐渐演变成肉眼可见的水珠,最后则化作巴掌般大小。
他缓缓睁开双眼,目光如炬紧盯着那巴掌大的水球,面色凝重:“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吗?”
只是凝水成珠,便如此耗费心神。虞戈不禁想起,那日红衣女子一指封喉,以及对方轻轻一推,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失去意识。
在那一刻,他只感觉面前的红衣女子看似柔弱,实则体内蕴藏着犹如搬山倒海一般的恐怖力量。
同样是一指,差距竟然如此之大。这让他不禁感慨,二人在修为上的差距犹如站在地面俯瞰天空。
虞戈找准一个时机,深吸一口气后,猛地向上挥动手指。那巴掌大的水球也随着虞戈的手势腾空而起,最后啪的一声于半空中炸开。
当那水球炸开的同时,虞戈身后那装睡的少女也再次睁开双眼,茫然的看向天空。
她可以感觉到,周围的湿气正逐渐加重,就仿佛刚刚下过一场小雨一般十分清爽,又如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,让她鼻头耸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虞戈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,扭头看向少女,轻声道:“你醒了,快来烤烤火别着凉了,距离天黑还早呢。”
少女双手抱胸移步至虞戈身旁,后者连忙将烤鱼塞到了她的手中。
她没有下口,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虞戈,反问:“就一条鱼,我吃了,你吃什么。”
“我不饿,吃点田螺补充一下就行。”虞戈指了指扁平石板上的田螺,“你快趁热吃,吃好了休息一会,晚上的路程长着呢。”
少女点了点头,轻轻的咬了一口。鱼的肉质很嫩,烤的也恰到好处,就是太烫了,让她一连呼了数口热气。
吃了一半后,少女说什么也不吃了,而是将烤鱼递给虞戈,后者犟不过她,只能将剩下的半条鱼吃进肚子里。
期间,少女伸手指了指上空,看向虞戈,问道:“你也是修行者?方才在做什么?”
“我刚开始修行,只能算半个修行者。”虞戈摸了摸脑袋,顺着少女的手指向上看了一眼,“方才我在练习控制灵气呢,正巧周围水汽很重,便灵机一动利用灵气调动水汽。
我想尝试加重周围的湿度来掩盖炊烟,让追兵难以发现咱们野炊的痕迹。也算是误打正着吧,看样子挺成功的。”
“刚开始修行、灵气?你是识灵境?”少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,嘴巴微张几乎可以塞下一只鸡蛋,惊讶道:“我还从没见过哪个修行者,能如此娴熟的掌控灵气,你很有天赋啊。”
虞戈却是自嘲的笑了笑:“算了吧,识灵境只是半只脚踩进了修行之路上,掌控灵气娴熟说明不了什么,之所以练习只是为了能够成功凝元,让修为突破瓶颈而已。”
少女眨了眨眼睛,问:“你懂得还挺多,你的师傅叫什么名字?”
“呃…他是一名老兵,名不经传啦。”虞戈打了个哈哈。
“我觉得他说的不对,灵气聚天地精华而生,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能够完全发挥它实力的方法而已。”少女想了想,反驳道。
到底是灵虚山的人,理论知识懂得还是蛮多的。虞戈看她年纪轻轻又身子羸弱,即便是修行者,那修为应该不会太高,便没有继续和她讨论这个话题。
“可我师傅说过,从古至今上千年,所有修行者都是这么走过来的,还真没发现有人特例。”
少女听了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虞戈制止:“先休息吧,这个话题等咱们回到安南,找人救出你师尊以后再说吧。”
虞戈这么一说,少女只能乖巧的点了点脑袋。
不过,虞戈是心知肚明的,这次如果能成功回去,他一届小兵又是“戴罪之身”,应该不会和灵虚山的人有任何交集了。
一念及此,他突然想起与少女走了这么久,还没问过对方的名字,便随口问道: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卓姆。”少女想都没想,便随口答道。
“哦…”虞戈也是问过之后,方才老脸一红,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。
这姑娘家的名字,在未出阁以前是不能随便告知外人的,即便要说,那也只能给最亲近的人说。
可能是回纥人并不讲究这个,虞戈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。
俩人补充完体力后,又在这里休息了好一会,直到天色逐渐由朦胧变为昏暗,二人这才起身准备继续赶路。
虞戈用溪水浇灭篝火中的余烬,确定它彻底熄灭后,又捧来一抔土盖在表面,最后找来一些树枝铺在上面,这才带着卓姆安心离开。
夜幕逐渐降临,寒气渐起,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周围气温突然下跌。
虞戈解开自己的外衣,披在卓姆的肩头。俩人在夜色下并肩而行,不敢用任何照明工具。
头顶的那片薄雾终年不散,让月光难以直接照在地面上,却误打误撞将空中薄雾照的雪亮,即便不打火把也能在黑暗中看清面前的路。
抬起头便能欣赏到这云迷雾锁的景色,犹如头顶着传说中缥缈氤氲的天宫,让人不禁感慨大自然的浑然天成与鬼斧神工。
时间很快便到了午夜时分,期间俩人紧赶慢赶,总算是翻过了那片乱石岗。这一路走来也任何事故发生,让二人多少都松了口气。
过了那乱石岗之后,距离武朝境内第一道前哨站已经不远了,但虞戈注意到卓姆的精神明显有些疲惫,便主动与她闲聊:“你也是灵虚山的弟子吧,来武朝南派学习,想必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吧?”
自从正式开始修行起,虞戈倒是想去南派诸多宗门学习修行,奈何自己年龄太大,再加上现在身不由己便只能望而止步。
卓姆打了个哈欠,点了点脑袋:“还可以吧,我每天就是读读书,学学琴,偶尔盯着窗外发发呆之类的。
不能说很累,只能说很无聊…”
虞戈偷偷瞥了她一眼,心想这小家伙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触到南派的修行秘籍,却整日就知道偷懒发呆。
本能觉察到卓姆修为不高,又喜欢偷懒,虞戈便没有和她继续聊跟修行有关的话题。
虞戈干过十年酒肆老板,走南闯北的各色人物他基本都见过,那些稀奇古怪的怪闻密谈从他嘴中复述出来,让本来哈欠连天的小丫头顿时来了精神。
小丫头让虞戈提起了兴趣,开始对虞戈讲起一些回纥国的趣事和历史,说到最后,甚至还提到了一些当地民俗文化。
虽然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和回纥国有任何交集,但作为酒肆老板的职业病,虞戈还是将卓姆所说的全部记于心中。
说到最后,小丫头兴致勃勃的谈起人生理想,却只说了一半,便突然顿住。
“怎么了?说的挺好呀!”虞戈看了卓姆一眼,发现后者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失落,“周游世界可是我们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,我支持你!”
卓姆露出一抹牵强的笑,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,她话题一转,反问:“你呢,你有什么想做的事,说出来听听呗!”
“我…这个…”
“说嘛,说嘛,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,我发誓!”卓姆眸光闪烁,情绪异常兴奋。似乎女人不论年龄大小,总是喜欢探听别人的小秘密。
别看这丫头身材娇小,可好奇心就跟传说中的饕餮似的,一但被勾起兴趣,不把她喂饱,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。
无奈之下,虞戈只能将自己的故事去头去尾,又省略了很多敏感内容讲给卓姆听。
“我没什么大的理想,这辈子就希望能和在意的人一起过平淡的日子。”说到最后,虞戈抬头瞅了一眼变化无常的夜空,心想如果小九也能看到这副美景就好了,“可能我这个人的确太俗了,所以才会弄丢最重要的人吧…”
“我不这么想…我觉得,能够认真享受生活的人,都不平凡!”少女眼眸中带有某种希翼,似乎非常向往那种居常之安的平淡日子。
虞戈突然长吐一口气,微微抬头,悄悄伸手抹了把眼泪,并轻声道:“谢谢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经历说给旁人听,三个月以来,他心中饱受与心爱之人生离别的折磨。现如今突然说出来,反而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。
“谢什么?”卓姆歪着脑袋,不解的问。
“没什么…快看,前面就是安南前哨了!”虞戈指了指前方,夜色里隐约可见数点火光,以及墙体轮廓。
安南边塞在国界处一共设有两个前哨站,这都是戍边营的士兵,用双手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。回纥人的马刀和羽箭再怎么厉害,但对上坚厚的城墙时,也会束手无策。
二人来到前哨站门前,木质辕门的左右各设有熊熊燃烧的篝火,照亮那插在上方的一面红旗。
夜幕下,暗红色的大旗上绣着一个武字,字迹工整不失大方,内敛又不失锋芒。
经过野外湖泊的惊变,虞戈算是初步见识到了回纥人的可怕,此时此刻再见到武朝的旗帜,他倍感亲切。
“站住!”城墙上有人高举火把,身旁立有两名弓手,弓弦上搭着羽箭正对着下方的二人,“什么人,为何深夜造访我武朝边营!”
“我是瘦统领的扈从!”虞戈上前几步,挡在卓姆身前,“我有急事要回安南边塞!”
“扈从?拿什么来证明你是大人的扈从,而不是回纥人的细作!”那人冷哼一声,旋即不耐烦的挥了挥火把:“速速离开,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!”
话音刚落,虞戈甚至可以听到那弓弦紧绷的声音,随时都有有离弦的可能。
虞戈没想到边军竟会如此不讲情面,但转念一想这里本就是穷凶极恶之地,还要与杀人不眨眼的回纥人打交道,每天都有脑袋的可能,谨慎一些是人之长情。
“我真有紧急军情要回安南边塞当面向胖统领禀告,我身后的女孩,就是灵虚山一行六人其中的一位!”说话间,虞戈死死的护住身后的卓姆,二人的正上方是早已搭弓上弦、寒芒闪烁的羽箭。
辕门上的那人沉默片刻,旋即下令道:“放他二人进门!”
虞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,扭头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卓姆,安慰道:“没事,咱们很快就能回安南边塞搬来救兵,去救你师尊了!”
卓姆点了点头,脸色因为夜里寒气重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。他没有多说什么,而是两眼睛直直的打量着辕门上方的武字旗帜。
随着辕门大开,虞戈刚迈出步子,却突然被人扯了一下衣袖,扭头一看,是卓姆。
见这小丫头正在发呆,虞戈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,说:“还等什么呢,快些进去,才能搬来救兵啊。”
卓姆回过神,颇为乖巧的点了点脑袋:“嗯。”
她走在虞戈身后,脑袋几乎贴在他的肩后,小手更是紧紧扯着虞戈的衣角。
感受到身后的熟悉触感,虞戈老脸一红,本能的想起了俩人初次见面时的窘态,但当他不经意间碰到对方的手时,这才心头一揪:怎么这么冷?
虞戈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,后者身子一颤,没有抗拒,任由他拉着手一同走进辕门内。
二人刚刚走进前哨站,便听身后的辕门轰的一声闭合,声音之大让虞戈本能的打了个寒颤。
紧接着,两旁忽然涌出两名士兵,上来二话不说,一拳打在虞戈的脸上,并将他摁倒在地。
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,让二人反应不及。虞戈感觉到嘴巴里泛起一抹铁锈味,是血。
他艰难的昂着脑袋,大声质问:“你们要干什么!”

言尽于此,意思十分明了,就是说以小九的姿色,虞戈是配不上的。在李珏看来,整个永安城内,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有资格,能配得上这位天仙儿。
似是信心十足,李珏把玩着手中折扇,面带一抹自信的微笑,静候美人佳音。
小九与之对视,不同于剑客,这一次她看了很久,并且十分认真。
一旁的剑客抬眼斜视对方,心想这就动摇了?到底是自持清高,为抬高价码罢了!
“承蒙公子厚爱,小民诚惶诚恐,但请恕民女难以从命,因为…”
话未说完,小九垂下目光看向虞戈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背,继续道:“小九此生,非他不嫁。”
虞戈听的心头一暖,更加坚定的护在小九身前,在他看来,对方也是值得自己倾尽一生去守护的人。
闻言,剑客眉头一沉,李珏脸上的笑更是直接僵住。
这是他始料未及的,因为永安城内几乎没有女人会这么果断的拒绝他。
“这个回复过于草率了,他能给你的,我能给你十倍,甚至是百倍…”
万般无奈下,李珏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。只见他面带几分诚恳,似别有一番痴情夹杂其中:“外面的世界不比这小小的酒肆精彩,我乃当今圣后的亲外甥,小姐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!
莫非,小姐甘心一辈子生活在这小小的酒肆里,受困于这一方之地不成?”
飞黄腾达的机会就在眼前,摒弃现在拥抱未来大好前程,权衡利弊如何选择,还需要去犹豫吗?
虞戈也听的有些愧疚,小九天生丽质,在外人看来,她跟在自己身边的确是受委屈了。
可无论李珏扔出了多么诱人的条件,小九却再也没有接过话,而是低头继续拨动着算盘。
“方才那些人我都记着,回头把账要回来,这个月超支太严重。”
这是小九对着虞戈说的,后者还没晃过神来,直到被她看了一眼,这才应了一句:“哎,晓得了。”
李珏听着二人稀松平常的对话,一张英俊的脸皮都在剧烈抽搐着。他不明白世间怎能有这种奇女子,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要,竟心甘情愿的过清贫日子。
李珏有些不甘心,堂堂天后的亲外甥,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酒肆女都拿不下。
这若是传出去,岂不遭他人耻笑?
他嘴角微张,还想多说点什么,再不济直接动手抢人也行。
可就在这时,有一家奴急匆匆的闯了进来,来到李珏公子身旁轻声耳语。
虞戈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,只看到李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,对那家奴斥责道:“混账,没看见我在忙吗!什么人来了,还需要我…等会,你说谁来了!”
李珏面色一紧,揪着那家奴的衣领质问:“你可看仔细了?”
家奴拼命的点着脑袋,看那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。
见状,李珏一把推开家奴,回头看了小九一眼。
这一眼包含了很多东西,有不甘心,也有意味深长,更夹杂着几分忌惮…
虞戈没有看错,常年与形色各异的人打交道,有时仅需一个眼神,他就能知道对方此时的心态。
李珏在忌惮?忌惮谁呢,莫非是小九?
虞戈摇了摇头,打消心中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。
小九是在他幼年时,被一个客人寄居在酒肆内的。
虞戈记得很清楚,小九自幼无父无母,只有一个叔叔陪着,后者做生意赔了钱,还得罪了不少人,险些被仇家找上门。
为了不让小九受牵连,他只能替小九做主,拟了一份婚约。以小九长辈的身份与虞戈那不着家的老爹,定下了这一门娃娃亲。
随后二人在同一屋檐下长大,时间一晃就是十年。因此虞戈很确定,小九跟自己一样都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普通人。
可李珏的眼神的确藏着几分忌惮,最终,他一拂衣袖,冷哼一声:“我们走!”
那剑客是最后一个出门的,他走出酒肆前,还回头看了二人一眼,并轻叹一声:“有些机会稍纵即逝,也许只有等你人老珠黄之时,才会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,是多么的愚蠢!”
剑客走后,虞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,他面带几分愧疚,转头对着小九说了一句“抱歉。”
“为何道歉?”
虞戈摸了摸鼻尖,讪讪的说道:“如果不是我,你可能…不,是绝对会过得更好。”
小九听了,细长的柳叶眉微皱,虞戈知道这是对方不开心的表现。
他连忙摆手解释,手舞足蹈,却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。
见状,小九无奈摇头,眉头却是渐渐舒展,语气平和道:“莫要觉得你对不起我,这样的日子并不坏。
日图三餐,夜图一宿…居常之安,我觉得挺好。”
虞戈听了有些感动,他还想说点什么,却听一道声音领先他一步:“好一个居常之安,杳儿姐,十年不见,你变了。”
这明显是个女声,其娓娓动听宛若玉石之音,只是声色微冷,还夹着几分嘲弄。
虞戈扶了扶脑袋,心想今天是咋了,当真是诸事不宜,又是哪路“神仙”要踏这间酒肆的门槛儿?
正在虞戈苦恼之际,但见一女子着一身红裙出现在酒肆门口。
无论是修长粉嫩的脖颈,还是那销魂夺魄的细腰,亦或是那张足以惊艳世俗的脸,都让虞戈瞬间明白,什么叫做: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荣曜秋菊,华茂春松。
用这首古人诗来形容此女子,实在是再合适不过。
女子双手插于宽大袖口中,眸光绕过虞戈露出一抹浅笑。
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,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红衣女子与一身素装的小九。
二人各有千秋,只在伯仲之间…虞戈在心中暗自对比。
女子眉头微微上扬,面带几分得意,迈开步子的同时,朱红色的唇微启:“好久不见——”
最后一个见字拖的老长,因为女子迈开步子时,竟被酒肆的门坎儿绊住,身子一个趔趄,自然拉长了尾音。
直到这时,虞戈提醒的声音才姗姗来迟:“小心脚下…”
女子稳住身子,扭头气鼓鼓的朝着门坎踢了一脚:“什么破玩意儿,地方不大,门面挺高!”
这分明是个弱女子,却一脚将酒肆门坎踹了个稀巴烂,虞戈声音一顿,自然看得出这也是一位修行者。
“是你眼界太高罢…”
小九回了她一句,清冷淡漠的神色里却多了三分不安,就连目光也带着许些凝重。
虞戈以为是她有些紧张了,便握住小九的手,这才感觉到对方的手很冷。
他心中一揪,轻声安慰:“别怕,有我在。”
感受到指尖温暖细腻的触感,小九这才收回视线,对虞戈报之一笑,虽然这笑容有些牵强。
红衣女子此时也消了气,抄着手走进二人,斜着一双美眸扫了一眼虞戈,“这就是你选的男人?品味很差暖!”
小九没有回她,只是躲在虞戈身后,一双黑瞳冷冷的注视对方。
感受到身后人的紧张,虞戈鼓足勇气,对上红衣女子,问:“这位小姐看着面生,想来是初次光临小店。
请问,你是住店还是要吃酒?”
“哈?”
红衣女子一愣,眯着眼看向虞戈:“你是个笨蛋吗?”
随后,她用一种极为鄙夷的态度,对小九说道:“你的品味真不咋地,这男人不但长的不好看,还是个傻的。
莫非,他看不出来我是来抢人的吗?”
抢人?
虞戈本能的后退一步…
见状,红衣女子眉角一抽,没好气的补了一句:“不是抢你,是借你的准新娘一用,事后必当奉还…
只不过,是生是死,我就不能保证咯。”
提及生死这等让人忌讳的字眼,红衣女子却说的轻描淡写,仿佛人命在她眼里只如草芥一般,这让虞戈心底泛起一抹强烈的不安。
不知为何,他就是确定红衣女子没有开玩笑。
虞戈还想多说什么,却见红衣女子不耐烦的伸手并指一点,正中前者的喉结。
他只感觉喉咙处有些胀痛,还伴有一阵灼热感,就仿佛吞了块烙铁一般。
紧接着,虞戈诧异的发现,自己已经无法说话了。
“大男人婆婆妈妈的!”
红衣女子拍了拍手,扭头看了一眼神色冷若冰霜的小九,邪魅一笑:“哎哟,吓死人了,放心,我只是暂时封了他的喉咙。
另外,是那位要见你。”
在听到红衣女子所说的“那位”之后,小九的脸色明显多了七分苍白,虞戈还是头一次见到小九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。
她的身体瞬间绷的笔挺,然后从虞戈的掌中抽出五指,分明脸色极差神色慌张,却还是走出了柜台,跟在红衣女子的身后。
虞戈伸手拉住小九的衣角,他很想大声喊一句“站住,不许你带她走!”
但是他做不到…
虽然拉住了小九的衣角,却只是令其身子一顿,随后回眸对着虞戈露出了一个十分牵强的笑。
虞戈读懂了这层笑的含义,是生死离别!
直觉告诉虞戈,如果今天让小九跟着那女子离开,那他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她了!
不要走!
虞戈上前一步,伸手抱住小九,可他张开了双臂用尽气力,就是无法拥抱面前对他苦笑的小九。
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壁,挡在了他与小九之间,纵然身近咫尺,却仿若相隔着一方世界。
“哎哟,感动死人了。”
红衣女子回眸一笑,那笑分明足以倾倒众生,可此时落在虞戈的眼里,却比传说中的罗刹还要可怖。
“退!”
红衣女子笑够了,伸手一挥火红色的衣袖,虞戈便感觉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推了一把。
轰的一声撞到了柜台前,刺骨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。
恍惚之中,他看到小九想要冲过来,却被红衣女子一句话制止了。
“那位已经等了很久了,她老人家向来缺乏耐心!”
话音刚落,小九身子一顿,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。
虞戈昏迷前的最后一眼,透过酒肆敞开的大门,他看到一身素衣的小九上了一辆马车。
那是一辆黑色的车轿,车身以及窗帘上印有血红色的朱雀图案,由四批枣红色的大马驱使。

长乐宫主殿中,小九立于空无一人的大殿之内,一身素装与主殿内的青砖碧瓦、雕梁画栋格格不入。
接她入宫的是内务府总管,幼时与她见过几次,算不上是玩伴。
虽是受命入宫,但想接近女帝,一番盘查审问是躲不了的。当小九站在长乐宫的大殿内时,已经是下午巳时。
在这期间她滴水未进,脸色难免有些苍白,嘴角血色淡然,但即便如此,她也立的十分笔挺,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不过多时,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,步伐平稳轻盈,应该是一位内敛沉稳的女人。
小九本能的回过头,看到迎面而来的中年妇女后,本就有些苍白的小脸顿时血色全无,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。
即便十年未见,但这张脸小九这辈子也不敢忘记,她便是当今天下最尊贵同时也是最有权势的女人。
“罪臣之女茳杳,叩见陛下!”
中年妇女垂下眼眸,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女孩,淡淡的回了一句:“起来吧。”
“喏!”
作为古今第一位女皇,女帝与外界传言的形象有很大区别。
有人说,女帝平日里穿的衣裙都是由金丝珠宝织成的,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。
可事实上,她只是穿了一件略显华贵的衣裙,就连发髻上也只插着一根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木簪子。
“叫陛下显得生疏了,私下就叫奶奶吧。”
言罢,她突然叹了口气儿,似乎是在感慨岁月不饶人,一不留神,孙女都已经这么大了。
“罪女不敢!”
小九再次叩拜下去,整个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,她在害怕。
“朕命令你这么叫!”
女帝上前一步,伸出一根手指凌空一挑,小九便自己抬起了下巴。
看着这张与自己有些相像,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脸,女帝不禁感慨:“不错,九个孩子里,就属你长的最像澈儿。”
“你恨我吗?”
女帝突然话锋一转,问道。
小九眸光一颤,旋即轻声应道:“回…奶奶,小九不恨。”
见状,女帝突然笑了,“不错,还和小时候一样听话,所以我才先让人把你接回来。”
接回来?
茳杳面露困惑之色,在她看来,这辈子注定只有两个结果。
一是平平安安清贫一生,二是被女帝某天想起来,然后斩草除根。
接自己回宫,这是茳杳想都不敢想的,因为这只能代表一件事…
曾被女帝贬为庶人流放吴地的太子茳澈,茳杳十年不见的父亲,也要重回东都永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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