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错嫁病娇反派后,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

番茄炖栗子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这场闹剧最终以奶娘带走晏文景结束。楚若颜坐回喜床,罩上盖头,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。来人端坐在轮椅之上、一身大红喜服染了酒意,是晏铮!她微微攥紧手指,却没见他往这边来。晏铮停在桌边,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。随后往地上一泼。“你也算看见我成亲这一日了......”他低低对着虚空开口,语声萧瑟。楚若颜脊梁骨窜上一阵寒意。这难道是在跟早已过世的荣家大嫂交代?做完这一切,那人又给自己添满茶水,一饮而尽。“将喜盖揭了吧。”冷淡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。但楚若颜知道这话总是对她说得。迟疑片刻:“这......只怕不合规矩。”对方冷哼一声,直接丢来一杆喜秤。战场上的人,最忌拖泥带水。楚若颜握住喜秤向上一挑。红盖飘落。一片旖旎红光中,她对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...

主角:楚若颜晏铮   更新:2025-04-12 20:29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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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其他类型小说《错嫁病娇反派后,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》,由网络作家“番茄炖栗子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这场闹剧最终以奶娘带走晏文景结束。楚若颜坐回喜床,罩上盖头,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。来人端坐在轮椅之上、一身大红喜服染了酒意,是晏铮!她微微攥紧手指,却没见他往这边来。晏铮停在桌边,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。随后往地上一泼。“你也算看见我成亲这一日了......”他低低对着虚空开口,语声萧瑟。楚若颜脊梁骨窜上一阵寒意。这难道是在跟早已过世的荣家大嫂交代?做完这一切,那人又给自己添满茶水,一饮而尽。“将喜盖揭了吧。”冷淡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。但楚若颜知道这话总是对她说得。迟疑片刻:“这......只怕不合规矩。”对方冷哼一声,直接丢来一杆喜秤。战场上的人,最忌拖泥带水。楚若颜握住喜秤向上一挑。红盖飘落。一片旖旎红光中,她对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...

《错嫁病娇反派后,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》精彩片段

这场闹剧最终以奶娘带走晏文景结束。

楚若颜坐回喜床,罩上盖头,没过多久门就被推开。

来人端坐在轮椅之上、一身大红喜服染了酒意,是晏铮!

她微微攥紧手指,却没见他往这边来。

晏铮停在桌边,自顾自地倒满一杯酒。

随后往地上一泼。

“你也算看见我成亲这一日了......”他低低对着虚空开口,语声萧瑟。

楚若颜脊梁骨窜上一阵寒意。

这难道是在跟早已过世的荣家大嫂交代?

做完这一切,那人又给自己添满茶水,一饮而尽。

“将喜盖揭了吧。”

冷淡的声线听不出一丝情绪。

但楚若颜知道这话总是对她说得。

迟疑片刻:“这......只怕不合规矩。”

对方冷哼一声,直接丢来一杆喜秤。

战场上的人,最忌拖泥带水。

楚若颜握住喜秤向上一挑。

红盖飘落。

一片旖旎红光中,她对上一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。

事实上,这是她第二次真正看见他。

皇城门口初次惊鸿一瞥,此时却清清楚楚,能看见那锋利的眉、削薄的唇......赏花宴上那些贵女们曾经评价。

——晏家五子各有风姿,唯三郎晏铮,文可夺魁,武能盖顶,凤骨龙姿,貌若天成。

如今看来这最后两句没有夸大。

她深吸口气,起身,行礼:“妾身楚氏若颜,见过侯爷。”

屋子里一片沉寂。

晏铮依然没有什么反应。

他的目光很冷,无论是看她,还是看红烛、看喜床。

都犹如在看死物一般。

楚若颜维持着这个动作,一刻、两刻,她的额角沁出汗珠,腿脚也渐有些发麻,直到她都以为对方不会回她的时候,才听到简短两字。

“更衣。”

喜服本就繁复,晏铮坐在轮椅上,更是不便。

楚若颜只能半屈下膝,小心地解开领扣,再绕到身后为他更衣。

男人坐得笔直,像一杆出鞘长枪。

可全身最脆弱的后颈却正对着她,毫无保留,仿佛引诱一般。

楚若颜呼吸一紧,不自觉抬手碰了碰鬓间那支金步摇。

若是此刻、她有把握一击致命。

然而就在这个时候,门外传来方管事急切的声音。

“侯爷、歇下了吗?

寿安堂那边又闹起来了......”寿安堂是晏老太君的居所。

晏铮倏地往外,楚若颜道:“夫君,妾身陪您一道去吧?”

晏铮看她一眼不置可否。

楚若颜急忙跟上去。

夜深人寂。

寿安堂里忙得人仰马翻。

晏老太君披头散发躲在角落里,手中拿着刚打碎的药碗,不停挥舞:“走、都走开!

不准伤害我儿!”

众人怕她伤着自己都退到门边。

二少夫人李氏哄道:“祖母,没人要伤害公爹,您先将那东西放下,好吗?”

晏老太君顿时激动:“胡说、胡说!

我亲眼看见有人要害他,好多人、好多血!”

“是不是你、是不是你要害他?”

她边说边扑过来,屋子里一片混乱,李氏不得已退出屋子,正好看见过来的晏铮。

她如同看到救星般:“三弟你可算来了!

快,祖母又发作了!”

晏铮面无表情往内“走”。

屋子里,嬷嬷们正不停安抚老太君,见他进来忙道:“老太君您看,大将军他来啦!”

晏老太君浑浑噩噩抬起头。

看见晏铮,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:“老大、快,过来,让我瞧瞧!”

晏铮近前,晏老太君慈爱地捧住他的脸,左右端详。

“不对呀,老大,你怎么瘦了?”

“你、你不是我的老大,你是谁,你是谁?!”

片刻前还好端端的老人突然暴起,狠狠将那药碗碎片刺向他。

“小心!”

楚若颜惊呼一声,却见晏铮抬手,稳稳抓住老太君的手。

“祖母,是我。”

晏老太君迷蒙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。

呆呆望他片刻,又哭又笑:“是你、怎么是你这个灾星啊!”

“活下来的那个人,为什么是你呢?”

这话简直诛心!

可楚若颜环顾四周,竟是没一人觉着意外!

晏铮面上亦没有半分波动,只任她哭闹到力竭,才从她手中掰下碎片,交给李氏。

“以后,收好。”

李氏忙不迭应下:“赶明儿我就让人把祖母房里的东西全都换了,换成木制的,再闹腾也伤不到人。”

晏铮唔了声,李氏又看到楚若颜,面露歉色:“这位就是三弟妹吧?

真是不好意思,新婚夜还这样搅扰你们......”楚若颜忙说没有。

看着寿安堂里人人一脸疲色,心下叹了口气。

家里男丁们尸骨未寒,唯一能撑门面的老太君又成了这样,到如今还能维持着人心不散,全是靠着晏家从前的威望。

可再这样下去,晏家这艘破船又能撑多久呢?

翌日清晨。

楚若颜醒来时,晏铮已经走了。

玉露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,端着热水进来见她还是全须全尾的样,有些黯然:“姑娘,姑爷也太不把您放在心上了......”楚若颜不便与她解释,洗漱后,换上成衣往前堂去了。

晏家的灵堂就布置在那儿。

白幡缟素,哭声不绝。

晏家主子们没在,底下人看见新夫人刚过门就来此祭拜,都有些愣。

“三少夫人。”

方管事眼含欣慰地走过来,楚若颜颔首:“方管事,若颜想来祭拜一下父兄。”

方管事引着她上前,灵堂上供奉着六个牌位,中间是大将军晏序和夫人谢氏,然后依次是世子晏荀、二公子晏城、五公子晏衡以及最小的晏昭。

楚若颜规规矩矩跪下去。

心中默念,大将军、将军夫人,还有诸位兄弟,若颜既嫁他为妻,便是晏家一份子,他若苦海回头,我自患难与共,否则,就要请诸位原谅了......她重重磕下三个响头,随后上香、烧纸。

等一切做完,出了灵堂,她才道:“方管事,若颜想请教你一个问题。”

方管事忙道:“请教不敢当,少夫人请说。”

楚若颜斟酌一会儿:“若颜想知道,从前府上,侯爷的处境如何,是否......不招老太君喜欢?”


从将军府出来,江涛一张脸阴云密布,简直要骂娘。

同来的也是愁眉苦脸:“这大姑娘胃口也太大了,不答应她就要关店......这可如何是好,要不还是请江爷您往夫人那儿走一趟?”

江涛也正有此意。

虽说他们的卖身契不在她手上,但这些店铺都过了明路入了陪嫁的。

要较起真来,他们还不好处理。

于是赶忙跑到楚国公府,把情况和小江氏一禀明,小江氏轻蔑道:“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紧张?

你就不会先应承下来,再拖她三五个月?”

江涛一愣:“可大姑娘若是要关店?”

“蠢货,急着要银子的是她,真把店关了她上哪儿找银子去,不过是威胁你们罢了。”

江涛恍然:“夫人英明!

小人这就回话去......”晏家。

楚若颜正清点这些铺子的地契,看见玉露欢欢喜喜跑进来:“姑娘,江掌柜他们回话了,说愿意拿两万两出来孝敬您,这下不用担心买木具的钱了!”

楚若颜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:“傻丫头,这是准备玩拖字诀呢。”

“啊?

不会吧,江掌柜他们都说得信誓旦旦......那可曾说,几时送钱过来?”

玉露一下子呆住了,半晌愤愤道:“奴婢找他们理论去!”

“慢着。”

楚若颜无奈看她,“你理论什么,人家又没说不给,即便要了个期限,到期也可推脱周转紧张、账款没结清等等,你一个不懂生意的丫头,能辩得过他们吗?”

玉露像斗败的公鸡垂下脑袋:“那怎么办啊,要不到银子,姑娘您在二少夫人那儿夸的海口就没法交代......”而且要是被外面发现晏家如今就是个纸老虎,那要账的还不踏破门槛?

楚若颜还是不徐不疾,整理好最后一张地契:“别慌,你拿去全部誊抄一份,然后带两个人,到鬼市上问问,能卖多少价。”

鬼市顾名思义,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场,有时也专门帮达官贵人处理暗账。

玉露明白过来瞪大眼:“姑娘这是打算把他们全卖了?”

楚若颜笑而不语。

这些田铺别庄没一个她的人,拿了也使唤不动,倒不如全卖了。

“别找小作坊,要找大主顾,到时明着说,这些田产铺子急出,但不那么容易吃得下,我们可以少拿一两成,但出让之后,概不退货。”

这是防着小江氏后面毁约,不过鬼市里边人员复杂,肯定有不怕江家的。

玉露走后,晏铮回来了。

听底下人说他这几日忙着大殓和选坟址的事,经常不在府上。

楚若颜看见他还有些意外:“侯爷忙完了?

今晚在家用饭吗?”

晏铮本要拒绝,可听见那个“家”字目色一深,点了点头。

于是楚若颜吩咐小厨房去备菜。

“侯爷可有什么忌口?

是喜欢咸口的还是淡一些的?”

“都可。”

他说完便去书房处理事务,楚若颜瞧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。

说实话,这位阎君比她想象中的好伺候多了。

寡言、喜静,身上也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的臭毛病,若不是预知梦境,她简直也要被他展现出来的淡泊宁远所迷惑。

傍晚吃过饭,晏铮又坐到书案前。

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,楚若颜犹豫了会儿,还是把白天玉露买回来的药拿出来。

“侯爷......”她一走过去,晏铮立刻警觉抬头:“有事?”

楚若颜停下脚步:“妾身过府之前,曾听闻您左肩被老太君误伤,所以叫下人买了些药,您要试试吗?”

晏铮抬眼扫去。

金创药、大活络丸......都是对症之药。

他眯起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,片刻后,点了下头。

楚若颜把药放到桌上,转身离开,哪知一道冷淡的嗓音问:“你不亲自来?”

她一顿,回头看那位阎君脸上神情不似说笑。

只能硬着头皮上前:“妾身手脚重,侯爷多担待......”从外氅、到中衣。

剥下最后一层里衣时,楚若颜压不住一声低呼!

那是怎样一个伤口啊?

皮肉翻飞、深可见骨,足可见晏老太君当时是下了杀手!

而比起左肩这道伤更可怕的,是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!

刀砍的、枪挑的,最多得还是鞭痕!

深浅不一、纵横交错!

他到底经历了什么?

楚若颜呼吸急促,手指也忍不住有些颤抖。

她胡乱抹了药膏往他左肩擦去,忽然,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抓住她,然后,一道冰冷含着两分嘲弄的声音问。

“怕吗?”

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。

她尽力调整呼吸,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:“不、不怕......是吗,那就是看得不够清楚。”

晏铮说着,唰地一下扯下上衣。

一瞬间,扭曲狰狞的疤痕映入眼帘。

胸、腹、背、臂,无一处完好!

楚若颜并非没经历过风雨,可饶是如此,见到这满身疤痕也一阵反胃。

她强咬住舌尖制止吐出来的冲动。

晏铮眼底闪过一抹异色。

他已经很久没见过......看到他身上伤疤还能镇定的人了。

尤其,还是个女人。

“侯爷......您抓着妾身的手,疼......”楚若颜颤声求饶,被男人抓着的右腕已泛起一片红意。

她眼里裹着泪,将落未落,更显得我见犹怜......晏铮犹豫一瞬,松开手。

“不准哭。”

他语气生硬,中间还夹杂了两分尴尬和无措。

楚若颜乖乖应是,心里却松了口气。

姑母说得对,面对男人,柔弱永远是女子最好的武器!

房中气氛一时沉凝。

直到晏铮“啊嚏”一声,楚若颜忙道:“侯爷还是先穿上衣裳,免得着凉。”

男人绷着脸将里衣系好,上完药,才冷声道:“你先出去。”

楚若颜只得应是,退出屋后,孟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。

“公子,您是不是多心了?

少夫人或许真是因为倾慕您,所以才......”晏铮冷笑截断他的话:“你见过几个人看到这些伤还保持冷静的?”

孟扬一愣:“那公子方才为何不乘胜追击,逼她吐露实情?”

提起这个,晏铮颇为头疼地摁着眉心。

为什么?

因为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......他虽不是什么好人,但也没有欺凌弱小的癖好!

更何况是弄哭一个女人!


火......到处是火。

骑在马上的叛军逢人就抢、逢屋就烧。

她在堂兄的护持下拼命逃往城门口,蓦然抬头,一眼看见那个叛军之首坐在城楼上!

绛衣朝服,文官打扮......正是三年前被她退亲、昨日刚封首辅的晏铮!

“啊!!”

楚若颜惊醒过来,又是这个噩梦!

剧烈的头疼几乎把她撕碎,丫鬟玉露急忙掌灯:“姑娘,您又发热了?

奴婢这就去唤人!”

楚若颜一把拽住她:“西边儿......还是没有回信吗?”

玉露一愣,瞧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不由心酸道:“还没回呢,不过姑娘放心,晏家军百战百胜,这次又是大将军夫妇亲自出马,咱们姑爷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
就在不久前,她们姑娘才与晏家定亲。

定的是五位公子中最出众的三公子晏铮,文可提笔安天下,武能马上定乾坤。

偏偏西境生变,晏大将军夫妇不得不带着几个儿子前去平乱,这才耽搁了亲事。

楚若颜听了她的话,心头却是愈发慌乱起来。

那个不详的梦里......晏家也是只言片语的军报都未传回。

然后一朝血书递至,已是函谷关大败,十万将士全军覆没!

“我再写几封书信,你交予爹爹请他发出——”说完挪下床榻的腿脚便是一软,险些摔在地上。

玉露急忙扶住她:“姑娘!

您这些日子病得厉害,还写什么书信啊!”

楚若颜没做理会,挣扎着走到书案前,正要提笔——砰!

屋门被撞开,父亲身边的亲随楚忠直闯进来:“姑娘、出大事了!

晏家军函谷关遇袭,大将军夫妇和四位少公子战死当场,只有三公子侥幸逃脱!”

轰隆!!

犹如一道惊雷劈下,楚若颜失手划破纸张。

噩梦成真了,晏家当真在函谷关大败......她骤然想起什么,急声问道:“那晏铮腿呢......他的腿没有受伤吧?!”

楚忠一愣,面上流露两分诧异:“姑娘怎知三公子伤了腿?

他在回来求援的路上摔下马,据随行军医诊治,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。”

天旋地转。

楚若颜木然跌回椅中,眼看着玉露和楚忠焦急劝说什么,张了张口,却是一口鲜血直直喷出——“姑娘!”

“快去叫大夫!”

......城门,血火冲天。

那人静静坐于城楼上,眉清目冷,宛如一尊玉面阎君。

阎君身后,一身朝服的父亲还在苦苦劝说。

突然,不知哪句话戳到他痛处,晏铮倏地冷眸。

他挑了唇极轻极快说了什么,父亲便迅速涨红脸,一副受了天大屈辱的模样。

随后惨然大笑,从百尺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——砰!!

......楚若颜再次睁眼,双眼空洞洞的直视上方。

数日前,晏家出征,她便发起这噩梦。

梦中,晏家满门战死函谷关,唯一活下来的晏铮变成残废。

父亲求皇上退了这门亲事,岂知三年后,晏铮平步青云,一路登上首辅高位,更是在她同平靖侯世子成亲当夜,起兵叛乱!

平靖侯府满门灭尽,世子枭首,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。

最后在城门口,眼睁睁目睹父亲跳下城楼......这时外面传来玉露的怒斥声:“夫人这是什么意思?

姑娘病得这般厉害,除了头前请过一次大夫,就再无问诊的过来,难不成真是要逼死我们姑娘吗?”

她听到“逼死”二字,手一颤。

搁在床边的药碗摔了个粉碎,玉露听到动静冲进来:“姑娘?

您终于醒了!”

楚若颜望着她费力开口:“爹爹......”玉露明白她的意思:“您呕血那晚老爷就来过了,姑娘放心,老爷在您床前守了一整夜,听大夫说您这是害了心病,便说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求皇上退了这门亲事,就在方才已经进宫去了。”

楚晏两家这门亲,是皇帝御赐,目的是缓和文武大臣间日益紧张的局面。

原本晏家没出事前,也算得上门当户对,可如今晏家遭难,父亲定是以为她不愿嫁才吐血昏厥。

“来人,备车,我要见爹爹......”楚若颜起身又是一个踉跄,玉露赶紧扶住她:“姑娘莫急,等老爷下朝定会过来看您的。”

“那就来不及了!”

梦中父亲从未得罪过晏铮,最后却被他活活逼死。

只能是因为退亲!

她深吸口气强撑着往外走,正好碰上楚忠过来:“大姑娘,您怎么出来了?

身子可好些了?”

楚若颜盯着他手里的马鞭:“劳烦楚忠大哥送我一程。”

京城大街上,马车一路疾行。

楚若颜靠在车璧上休养,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呜咽声。

“晏大将军......英灵不灭......”她掀开车帘,只见沿街一片素白,不少百姓穿着孝衣在烧纸钱。

玉露轻声道:“这些人想是知道姑爷......晏家军要回来了,所以提前给他们送行。”

楚若颜抿唇,晏家在大盛百姓心中,就是战无不胜的神话。

如今神话虽灭,可那份敬重刻进了骨子里,她若同他们说晏家会反,会有人信吗?

不一会儿功夫,马车驶到宫门前。

朝臣们正在整理冠袍,楚若颜一眼就看见楚国公的身影:“父亲!”

她这一声叫得周围官员全望过来,楚淮山也看见了,疾步过来:“颜儿,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?”

话落瞧她脸色苍白,又斥,“真是胡闹!

你身子还这么虚,怎么能出门见风?

楚忠玉露——”不等他将责罚的话说完,楚若颜忙道:“与他们无关,爹爹,是女儿有话要同您说!”

“有什么话回家说去,若是担心你的亲事,那就不用说了!”

楚淮山摁住她的肩膀,沉声道,“这门亲事本就是皇上御赐,也没问过你的意愿,现在晏家出事,为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嫁过去,你就放宽心吧!”

楚若颜听得鼻尖发酸,这些年,父亲为她牺牲良多,续弦都娶得亡母的妹妹小江氏。

到如今,还要为她顶撞上意......楚若颜眼底泛红:“爹爹,女儿想清楚了,这门亲事!”

还未说完,一匹快马疾驰飞来,马上士兵连声高喊——“晏家军还朝!

晏家军还朝!”


众人回头。

长街尽处,白幡涌动。

一个年不过二十的青年身着孝衣、头绑孝布,坐在马背上缓缓行来。

他身后随了七辆马车,每一辆上置棺椁、覆白布,涌动的白幡猎猎作响,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句“晏大将军他们回来了”,顿时砰砰之声不绝,竟是沿街百姓依次跪倒。

“不是说还有几日吗,怎么提前到了?”

楚淮山嘀咕两句,拉着楚若颜避到一旁。

可楚若颜不自禁地往前走,想再看得清楚些......那坐在马上的人,果然和梦中一样,眉似利剑、目若点漆,可他的眼睛是冷的,周身死气沉沉,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。

他一路行至宫门口,勒马,翻身——砰!!

身子重重摔落,雪白的裤腿顿时染上鲜血。

男人面不改色,朝着宫门方向朗声道:“晏家三子晏铮,携父、母、兄、弟六人,并十万晏家将士,还朝!”

最后一字落下,身后马匹齐嘶。

朝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凝重,那群百姓中间不知谁喊了第一声:“晏家忠义!”

接着便是满城附和,声势震天——“晏家忠义!”

“大将军走好!”

“满门忠烈......”这声音一浪盖过一浪,前来围观的百姓层层叠叠,大有将宫门口堵塞之意。

不到半刻钟,宫内便出来人。

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老太监尹顺,忙不迭一路小跑到晏铮跟前,双手稳稳将他搀住:“皇上有令,晏家军英勇作战,实为我大盛楷模,特免还朝之礼!

三公子,快请回去歇着吧——”说完立即有两个小太监将他扶到轮椅上。

晏铮面无表情地谢了恩。

转身时微挑嘴角,竟是在冷笑!

楚若颜倒吸口凉气,不自禁地往后退。

“怎么了颜儿?

身子又不舒服了?”

楚淮山关切问道。

她却浑身发冷。

这个人......晏铮他是故意的!

故意提前归来,故意扶棺至宫门口,为的便是让这悠悠众口挟持上意,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得再追究战败之责!

什么人,能在满门血亲死后,做出这样的行径?

他简直......楚若颜一把抓住父亲手臂,用力得几乎要将衣袖扯破:“爹、爹爹......不退亲了,不能退!”

楚淮山莫名看着她,只觉往日乖顺的长女今日处处反常,可来不及细问,宫里的值官已来催上朝。

他只能拍拍女儿肩膀:“好了,有什么事等为父回去再说。”

楚若颜不肯松手,执拗地望着他,楚淮山无奈道:“好好好,都依你,今日为父不提退亲的事。”

楚若颜这才松口气。

只要不退亲,便暂时不会和晏铮结仇。

至于日后嫁过去,能找到谋逆证据最好,实在不行匕首、毒药,但凡能阻止他逼死爹爹,她不吝弄死他!

这般思量了一路,回到国公府时,玉露忽道:“姑娘,您快看——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自家大门前,继母小江氏率着三五个嬷嬷守在那儿,像在等什么人。

“今儿个府里只出来您一辆马车,夫人不会在等您吧?”

玉露话里透着担心,楚若颜眸色深了深,“慈母之心,这不是很好吗?”

她这位继母,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慈爱贤惠,尤其打着过世姐姐的名头,吹出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,谁人不竖大拇指。

只有她才知,这是个佛口蛇心的豺狼。

什么克扣月钱、亏空衣食都是小意思,连她这次呕血昏厥,小江氏都压着不请大夫。

楚若颜眸光微闪,若无其事跳下马车,那厢小江氏立即迎上来。

“哎呀若颜,你可算回来了!”

她这一声喊得四下都能听见,立时吸引不少目光。

身后的嬷嬷也有样学样扯开嗓子嚷嚷:“大姑娘您可让夫人担心死了,这么弱的身子,还一声不吭的说出门就出门,夫人为了您早膳都没用呢......”周边立时响起低低的议论。

楚家共有四个姑娘,除了她和二房的楚若兮,余下两个都是小江氏所出。

这些年在小江氏的经营下,老二楚若音才名远播,老三楚若兰打得一手好马球,都是京中贵女圈炙手可热的人物。

当然,也就愈发衬得她这个嫡姐木讷无能。

楚若颜也不气恼,小脸流露两分不解:“母亲这话折煞若颜了,早先若颜病重,身边的丫鬟去求母亲请大夫,却连您的面儿都没见着......若颜以为您忙于内务,所以这次也就没有知会您。”

她音量不高,但刚好给看热闹的百姓听的一清二楚。

于是那些看向小江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。

嫡女病重都不请大夫,什么人啊?

小江氏脸色一僵,扭头问章妈妈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章妈妈是跟她多年的老人了,心领神会跪下道:“都是老奴的错,早先大姑娘院里的玉露是来过,但老奴想着大姑娘身子强健应不碍事,就没有禀告您,还请夫人和大姑娘恕罪。”

这话直接将错处揽在身上,小江氏热切地看着楚若颜,盼她说句话此事就算了。

偏偏往日性情最温顺的人就是不开口。

无奈之下,小江氏只能道:“你真是糊涂,大姑娘院里的事都敢怠慢,等下自己去刑房领十鞭子,涨涨记性!”

章妈妈听得一哆嗦。

楚若颜这才开口:“母亲真是公正严明。”

小江氏被噎得说不出话,躲在门内偷听的楚若兰见母亲吃瘪,冲出来道:“楚若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,刚醒就去求父亲退亲,不就是怕嫁过去吃苦头吗?”

全场哗然。

晏家满门战死尸骨未寒,唯一活下来的晏铮还成残废。

这个节骨眼上楚家嫡女竟要退亲?

周围原还只是看热闹的百姓,神情立时变得鄙薄起来。

玉露急道:“我家姑娘不是......”小江氏佯怒打断:“兰儿你胡说八道什么,咱们国公府岂是那等势利之人?

你大姐姐也只是年纪小,初逢大事没个主意,你怎能这样同你大姐姐说话,还不快道歉?”

这番话着实厉害,直接将国公府摘得干净,还把退亲脏水全泼到楚若颜身上。

登时,百姓言辞更加激烈。

“好一个楚家嫡女,趋炎附势!”

“晏大将军怎会同意这样一个人做儿媳?”

“根本配不上晏家!”

楚若颜眸光冷淡,别说她没想退亲,即便想了,又岂容旁人说三道四?

一个满门孤寡的夫家、一个瘸了双腿的丈夫,换在这群人身上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!

她秀眉一挑:“三妹妹如此大义凛然,那不如你嫁?”


几十人的迎亲仪仗、绣有丹凤朝阳的大红花轿。

礼部的规制向来没有分毫错漏。

唯一漏的,是人。

晏家没有派人来迎亲。

“欺人太甚!

即便再如何艰难也该派个人来呀!”

楚若音忍不住开口,楚若颜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。

晏家有三房。

大将军晏序居长,二房晏临任翰林院长史,娶薛尚书之女为妻,膝下二子一女,三房晏信虽外放荆州,但妻子李氏和四个儿女都在京城中。

就算他晏铮腿脚不便,隔房这么多兄弟,也能派不出一个人来?

“国公爷见谅,将军府上忙着丧事,实在抽不开身,不过您放心,该到的礼节都到了,新郎官如今就在喜堂上等着,断不会委屈了楚大姑娘。”

礼部官员小心翼翼陪笑脸,楚淮山满腔怒火,却在看见自家闺女那一刻化作心疼。

这傻丫头一片痴心想嫁过去,真让她知道晏家没派人来,岂不伤心?

于是强忍着道:“颜儿,自己保重,为父还是那句话,楚国公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!”

楚若颜福身应是。

礼部官员在一旁叫苦连天。

这算怎么回事,迎亲的男方不到场,出嫁的女方要回门。

倒弄得是他强人所难似的......不过好在一番折腾,花轿也顺顺利利抬出楚国公府大门。

一路上吹吹打打,好不热闹。

“哪家嫁女,好大的阵仗!”

“听说是楚国公府上的,嫁去晏家。”

“天,那不是嫁给一个瘸子吗?”

“瘸子怎么了,晏家那可是为国捐躯,皇上都赏了个安宁侯呢!”

安宁侯?

楚若颜坐在轿子里,听到这个封号微微一怔。

皇家赐封本是天经地义,像前朝的忠勇侯、本朝的靖边侯,多多少少都带着杀伐之气。

如今赏赐晏铮,怎么就给了安宁二字,难不成皇上发现他的野心了?

胡思乱想间,花轿到了。

喜娘扶着她下轿、跨火盆,走进正厅,晏铮果然在那儿等着。

视线所阻只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,穿着大红喜袍,肩背挺直。

“新娘子到啦,拜天地~”司仪高喊一声,左右立时有人搀扶。

可晏铮未曾搭理,“砰”得一声直接跪了下去——“罪臣晏铮,谢皇上天恩!”

新房,红烛暖帐。

楚若颜静静坐在喜床边,玉露从盒子里拿出些糕点给她,她却半点胃口也无。

“姑娘,多少吃点吧,晏......姑爷出去答谢,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,您已经一日没进过食了,好歹垫垫肚子。”

楚若颜摇了摇头:“不必,你也累一天了,不用在这儿守着,下去歇息吧。”

玉露拗不过,只说将糕点放着她饿了吃。

屋里安静下来,只剩两根通臂红烛哔哔啵啵地燃烧。

楚若颜想起喜堂上发生的那一幕,不禁头皮发麻。

这姓晏的真是心机深沉,连大婚都不忘给皇帝做秀。

她记得清清楚楚,梦里,晏铮不仅起兵造反,还砍了皇室几十颗人头,挂在城墙上!

这就是一个酷厉的屠夫,她要不要......手指抚上鬓间的那支金步摇,突然门扉响了下。

楚若颜立刻端直身子,却看见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影钻进来。

那小人儿凑到她跟前,左右转了两转,随后脆生生开口:“你就是我未来的三婶婶吗?”

楚若颜一怔,她很快知道这是谁了。

晏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。

世子晏荀和荣氏所生的儿子,晏文景。

她想到这孩子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,如今父亲也死在战场上,心生怜悯:“是,你就是文景吗?”

晏文景点了点头,又问:“那你喜欢我三叔叔吗?”

楚若颜语塞。

她是来杀他三叔叔的,又怎会喜欢?

但不愿对一个孩子撒谎,斟酌言辞时,突然头上一沉,她脸上的盖头竟被生生扯下去!

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一疼,然后就看见那个年纪在五六岁左右、生得粉嫩可爱的男童直直盯着她,用一种异乎寻常冷酷语气道——“你不喜欢我三叔叔,你是坏女人!”

来不及计较这无礼言语,楚若颜正想要回喜盖,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一个婆子。

婆子看见他手里拿着喜盖大惊失色:“哎哟孙少爷,您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胡闹?”

晏文景小嘴一扁,片刻前还冷漠无比的小脸瞬间变得泫然欲泣。

“没有啊奶娘,这是三婶婶自己扯下来给我的......”他嘟着嘴、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让楚若颜都看呆了眼。

这什么黑芝麻馅儿的小魔头?

那婆子皱了下眉头,嘀咕句“怎么能私自掀盖头呢”,将喜盖还给楚若颜便赶紧带着人走。

离开屋时,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小魔头转过身,得意地朝她扬了下嘴角。

楚若颜乐了。

这晏家是什么奇葩窝,大的大逆不道要谋反,小的两面三刀就装乖。

她可不忍这口气,微笑唤道:“等一等。”

晏文景和奶娘同时停下。

楚若颜起身,因着久坐腿脚有些发麻。

但她还是走到男童面前,蹲下身,将喜盖罩在他头上:“记住了,这样,叫抢。”

话落狠狠一拽,晏文景被带得往前一扑,险些摔在地上。

奶娘急忙扶住他:“孙少爷你没事吧?”

晏文景大抵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,愣上一愣,目露凶光:“你竟然敢——”他大概又反应过来这样暴露了本性,狠狠咬唇,眼里泛起一片水光。

“奶娘,三婶婶动手推我,她是不是不喜欢我?”

婆子哪里受得了他这样,心肝宝贝似的搂怀里,对楚若颜道:“三少夫人!

老奴说句不该说的,孙少爷可是世子留下的唯一血脉,连三少公子都对他宠爱有加!”

楚若颜挑了下眉头,却是不徐不疾,抬手抚上他的头顶。

“奶娘误会了,若颜也很喜欢文景,对不对呀?”

她面带微笑,声音柔得像三月春风,晏文景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。

这个女人怎么和他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呀?

她难道不该生气、大声辩驳,然后越吵越没理的吗?

怎么就笑眯眯地应下了呢?


永定伯夫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世子病没病不是楚若颜一个深闺姑娘能断定的,眼下要做得是让她松口。

于是暗地推了卢媛一下,卢媛立刻跪下道:“楚姐姐,求求你了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我哥哥没这药就活不成了!”

她也装着用帕子擦眼角:“是啊楚大姑娘,我儿一命全系在你手上了,这样吧,你有什么条件就提出来,只要我们能做到的,我们都尽量满足你......”这时一道厉喝从外传来:“混账东西,赠药救人是本分,谈什么条件!”

众人朝门口望去,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对襟褙子、头戴镶红宝石抹额的老夫人被嬷嬷扶了进来,正是楚老夫人。

小江氏迎上前:“母亲,您怎么亲自过来了?”

楚老夫人冷哼:“我再不过来,国公府的清誉就要被某些人毁了!”

楚若颜扯了下嘴角。

她这位祖母,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名声。

当年母亲过门时父亲初任户部侍郎,这位祖母怕旁人说闲话,非要低调操办婚事。

但父亲没依她意,还是八抬大桥风风光光迎了母亲进门,自此她便记恨上母亲,连带对她也诸多刁难。

“永定伯夫人放心,既然老身在这儿,这药你们尽管拿!”

楚老夫人发话,卢家母女喜出望外。

这时一道柔弱却坚定的声音道:“不行。”

正厅静了一瞬。

小江氏讶然道:“大姑娘你胡说什么呢,怎好当众顶撞尊长?”

楚老夫人盯死她:“你再说一遍?”

“我说,不行。”

砰!

桌上的茶盏被拍得齐齐一跳。

小江氏赶忙抚背顺气:“母亲息怒,大姑娘只是一时糊涂,不是真心要顶撞您的。”

永定伯夫人也拈着帕子道:“楚大姑娘,人之行莫大于孝,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长辈说话呢?”

一个孝字,几乎可以把人压死。

从前楚若颜顾念着父亲,总是委曲求全。

今次却抬眸,声音平静道:“祖母容禀,若颜近来身子不适,这千年野山参也是等着救命的灵药,还请祖母明鉴。”

这理由合情合理,挑不出一丝错。

偏楚老夫人冷冷道:“你眼下在这儿好端端站着,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?

依老身看你就是不想赠药,才找来这些借口。

还顶撞犯上、忤逆不孝,当真是缺乏管教的野丫头!”

“祖母?!”

楚若颜惊呼一声,满脸的不可置信,“您怎可这样想孙女?

孙女的生母是走得早,但继母进门后,日夜教导,未敢有一刻懈怠,您怎么能怪在母亲身上?”

楚老夫人一噎。

小江氏也如吞了只苍蝇般,干巴巴道:“这......母亲,大姑娘的教养还是、还是好的。”

“闭嘴!”

楚老夫人横她一眼,再看楚若颜,只觉哪儿哪儿不对劲。

从前那么木讷安静的人,今儿竟敢一再顶撞。

“不要以为你嫁去晏家就有了靠山,你未来公婆和叔伯兄弟都送了命,就剩一个瘸子在,如何撑得起将军府门楣?

不过正好,有些话也提前跟你交代清楚,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嫁过去,日后别指望着娘家补贴你们,更别想从你爹这儿捞到半点好处!”

楚国公位居一品,提携个女婿自不在话下。

这其实也是当今皇上想看见的,可惜这见识短浅的祖母看不到这层。

楚若颜垂下眸子,听到外面传来脚步。

她哀声道:“祖母教训得是,若颜日后嫁过去,定是不敢再踏进楚国公府半步......”话刚落,楚淮山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。

闻言沉声道:“说什么糊涂话,你是我楚淮山的嫡女,谁敢不叫你踏进国公府半步?”

楚老夫人气结。

小江氏忙道:“老爷,母亲的意思是......”楚淮山打断:“本国公有眼,方才的一切已看见了。”

说罢扭头看向卢家母女,“永定伯夫人,小女病情严重,实在不便让药,你请回吧。”

这常年浸淫官场的人,都自带一股无形威慑。

永定伯夫人一激灵,只能带着女儿走了。

正厅安静得针落可闻。

楚老夫人阴着脸道:“老大你来得正好,看看你这个女儿,都被宠成什么样子了,连我的话都敢不听。”

楚淮山躬身行了一礼,却道:“母亲,颜儿方才已经解释过,那千年野山参是她救命用的,您非要逼她让出来,难不成自家孙女的性命,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?”

楚老夫人语塞,楚淮山又瞪向小江氏:“还有你!

颜儿的身子母亲不知道,你也不知道吗?

她这些年哪一日离得开药,你就这么在旁边干看着?”

小江氏没想到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,刚要分辩,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道:“国公爷有所不知,大姑娘气色饱满,巧舌如簧,实在是不像病中模样......你胡说!”

玉露适时哭嚷出来,“国公爷,我们姑娘......真的病得很重,昨儿从宫门口回来还呕了血,她是不想您担心,才让奴婢们瞒着不告诉您!”

“什么?

还呕了血!”

楚淮山万分紧张。

楚若颜忙道:“爹爹,已不碍事......”她的脸色本就比常人少两分血色,此刻耗了精气,更是显得苍白羸弱。

楚淮山心疼道:“傻闺女,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!

楚忠,马上拿我的牌子,去请张院判!”

小江氏眼皮一跳。

张院判乃是太医院首席,只为皇室号脉。

这些重臣们偶尔危急了也可请他,但一年最多一次,就这么白白浪费在楚若颜身上可不行!

她道:“老爷,张院判可不好请,这一来二去的恐耽误了病情,不如先请府上的程大夫过来看看,真有什么难处再请张院判不迟。”

楚淮山一听也觉得有理,便应了。

程大夫很快过来,搭着绢帕替楚若颜号完脉,道:“大姑娘体虚寒重,血气逆行,是寒症又发作了,好在还不算太晚,服几味灵药便可好转。”

这话一出,楚淮山才放下心。

等程大夫写下药方,楚淮山道:“夫人,你去送送程大夫,还有母亲也请先回吧。”

楚老夫人哼了一声扭头走了,小江氏也道:“程大夫,这边请。”

待众人散去,楚淮山才对先前跟着他进来的人道:“方管事,让你见笑了。”

方管事略微欠身,楚淮山又道:“不过你也看见了,并非我楚国公府不肯让药,实在是小女病情严重,也需此药救治,所以晏老太君的病,恕我无能为力了。”

“!!!”

来的竟是晏家人!

楚若颜一时懵了,怎么也想不到晏家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求药。

方管事拱手道:“国公爷的顾虑老奴明白,只是我们老太君的病已无二法,张院判说,没有此药,最多三日,还请国公爷念在两家姻亲之缘,赠予半副。”

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。

皇家商号,不多不少,正好三千两。

“父亲......”楚淮山抬手制止她的话:“我女儿的命,莫说三千两,三千万两都不换。”

楚若颜捂额,早知道就不用病弱这个借口了!

方管事叹口气,似乎料到般又拿出一封名帖:“除此之外,我们三公子还说了,只要国公爷愿意点头,晏家可以退亲。”


夜里。

玉露带回来好消息:“鬼市有人愿意出十万两银子,但条件是姑娘亲自去谈。”

楚若颜抚着手腕不语。

今晚这情形晏铮明显是怀疑她了......虽不知什么地方露的马脚,但她确实很需要这十万两银子,帮晏家也是帮她自己渡过这一关。

“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?”

玉露摇头:“不知道,只听说叫什么百晓阁......”百晓阁?

她眸子一凝。

这地方可是全天下最大的情报网,上至达官贵族,下到平头百姓,就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。

而且背后靠山神秘,连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。

“备车,明日就去!”

鬼市坐落于京都东南的长平巷,白日都不开张。

楚若颜乘车来到一家叫“天一酒楼”的地方,门口坐了个小厮,眼也没抬道:“谈生意上二楼,买情报上三楼,买人买命上四楼,其他请回。”

玉露听到买人买命一哆嗦:“姑娘,咱们要不还是算了?”

这一看就是黑店,楚若颜却还是拉她上了楼。

厢房里,一个大肚掌柜早候在那儿,见人来了笑容可掬道:“原来是晏家的三少夫人,请坐、请坐。”

楚若颜微微吃了一惊,她戴着帏帽、身上一切彰显身份的物件都取下了,对方还能一眼认出他。

但这恰也说明百晓阁的情报网名不虚传。

“这位掌柜,咱们长话短说,我的婢女说,你们愿意出十万两买我的陪嫁?”

大肚掌柜笑道:“不错。”

“这价位是否太低了?

我这些铺子随便一家每年进账都在万两左右,还加上良田和两处别庄,你们赚得不少了。”

“三少夫人说得没错,但您这些可是烫手山芋,接过来,后面还有一大堆事,闹不好还要见官见血,您总不能让我们白白出力吧?”

听到这话,楚若颜就放心了。

对方并非不知深浅只贪钱财的人,他们很明显清楚这些背后涉及到小江氏、乃至整个江家,但仍然敢接,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。

“十万两就十万两吧,不过我怎么知道贵店真能解决后顾之忧呢?

毕竟,那可是楚国公府的亲家。”

大肚掌柜微微一笑,这时窗户倏地打开。

窗外树上,倒吊着一个人。

楚若颜定睛一看,竟是永定伯世子卢纬!

“这位卢世子在我们赌场欠下巨额赌资,又害了一位荷官清白,所以我们爷说把他吊个三天三夜,没死再送回永定伯府去要钱。”

楚若颜满心惊诧。

她隐隐知道百晓阁厉害,但没想到连永定伯府都不放在眼里。

难不成背后靠山还真是宫里的?

双方谈妥后,签了契书,大肚掌柜直接拿了大丰宝号的十万两银票。

楚若颜让玉露收好,起身准备离开,对方又道:“对了,三少夫人,我们爷说若是这桩生意做得痛快,就再送条消息给您,这次晏家被逼着要账,背后指使人之一就是树上吊着那位。”

这点她其实也早有怀疑。

晏家军在民间声望那么高,就算出事,也不至于一下子来那么多人。

只不过没想到是卢纬。

看来还是嫉恨她抢了他用来补阳的千年野山参......“多谢掌柜告知,不过听您这话的意思,还有其他人指使?”

大肚掌柜微微一笑:“抱歉,少夫人,我们爷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了。”

楚若颜明白他的意思,福身行了一礼:“还请掌柜告知你们爷,若哪日愿意开价了,别忘知会若颜一声。”

主仆二人走后,隔壁暗门才走出个男子。

红衣白发,唇角含笑,一双桃花眼仿佛可以颠倒众生。

大肚掌柜恭恭敬敬行礼:“阁主,您看属下应对是否得当?”

“还行吧,楚淮山那厮古板无趣,没想到生的闺女倒是有趣~”磁性的声线透着慵懒,男子似乎说完这两句话就倦了,摆摆手道,“且让她去查吧,真查出来了,可以再帮着添把火。”

从百晓阁出来,玉露直拍胸脯:“姑娘,吓死我了,您看见刚才那位卢世子没,嘴唇都白了,他不会被吊死了吧?”

楚若颜盯她一眼:“记着,方才你什么也没看到,即使看到也要忘了。”

永定伯就这一个儿子,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,又知道她们知情不报,说不定会疯狂报复呢。

玉露吐吐舌头:“奴婢知道,不敢传出去的。

不过姑娘,您这样明日回门,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呀?”

“那就要看百晓阁的人手脚利不利索了。”

事实上百晓阁的人很利索。

她们前脚刚走,后面人就往那十二家店铺、二百亩良田还有两处别庄一一上封条去了。

江涛被赶出来的时候,灰头土脸,气得仰脖子骂:“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产业,这是江家的,是楚国公夫人家的!”

没人理他,只把他的裤衩扔出来罩头上。

当夜。

他就跑到小江氏那儿告状去了。

小江氏听完咬牙切齿:“定是那个小贱人干的,没想到她还有这招!”

“夫人,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,那可是每年十几万两的进项啊!”

江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
小江氏烦躁道:“闭嘴!

田产地契全交给她带走了,只剩下你们的卖身契,顶什么用?”

江涛吓得噤声,一旁章妈妈道:“夫人,这可不是件小事,她这样做分明是在打您的脸,真要让她得逞,那以后还不爬到您头上去?”

小江氏眼神一阴:“想爬我头上,那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!

明天不就是第三日的回门礼吗,我倒要看看,她怎么跟家里交代!”

翌日一大早。

楚若颜吩咐门房搬运东西。

有给父亲和二妹妹准备的、也有应付小江氏她们的,因着手头宽裕,足足弄了三大车!

正要准备登车的时候,一道冷淡又熟悉的声音传来:“坐这辆。”

她惊讶回头,只看见晏铮一身水青色绣祥云纹常服,头发正式的流云冠,此刻坐在侯爵规制的四轮朱漆马车内,静静看她。

楚若颜不禁一怔。

这是打算......陪她一起回去?


这话她昨晚就想问了。

老太君能说出“为什么你活着”的话,即便疯癫,也有几分是心里话。

方管事惊于她的敏锐,纠结一阵,还是说了。

“实不相瞒,不仅老太君不喜侯爷,以往大将军和夫人在时,也常常忽略他。”

“什么?”

这属实出乎她的意料了。

大将军公正严明,就算不喜欢,也不至于忽略吧?

更何况,晏铮还是晏家最出色的孩子。

方管事苦笑一声:“这事儿怎么说呢,护国寺的了空大师您知道吧?”

“知道。”

这位了空大师是前朝玄方和尚的徒弟,最懂相面之术。

听说当初承恩侯带着妹妹上香,他远远看了一眼就断定她贵不可言。

果然,六艺大比时皇帝对她一见倾心,不到半年就将她扶成贵妃,连正宫皇后都不如她得宠。

方管事脸上神情愈发黯淡:“您知道就好,就是这位大师,在侯爷周岁之时批命,断他孤星入命、六亲缘薄,一生刑克父母兄弟......什么?”

楚若颜低呼,“所以老太君才称他为灾星?”

方管事默认。

楚若颜震惊地捂住嘴,之前许多疑惑都迎刃而解。

怪不得老太君会拿剪子戳他......怪不得会问出“为什么只有你活着”这种诛心之话......但,不可笑吗?

“方管事,老人信命倒也罢了,可大将军......公爹为人正直,母亲也是巾帼英雄,难不成也因为这一句批言,就对亲生儿子心有芥蒂?”

方管事沉默。

其实之前,他也不信这些,也觉得将军和夫人对他太过漠视。

可今天,七具棺椁抬了回来,就停在灵堂里。

他又有什么资格说一个不字?

楚若颜瞬间明白了这个老管事的立场。

连从小看着他长大、感情深厚的老人都是如此,换了旁人,还不把他钉死在灾星的罪柱上?

她一时只觉荒谬得可笑。

梦境中那个杀神杀佛、屠戮整个皇城的魔头似乎也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。

“此事有多少人知道?”

她冷声质问,方管事被那泛寒的眸光盯着,下意识说了实话:“除了主子,也就老奴一个人知道了。”

楚若颜这才放下心,思索又道:“此事出你口、入我耳,绝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!”

方管事愣愣点头,等她走远,才反应过来。

这少夫人身上的气势好凌厉,竟和侯爷有些像......回到新房。

楚若颜把玉露叫来,让她去买药。

“回春堂的金创药、济善堂的大活络丸,还有玉露散......全都买些回来。”

她久病成医,知道这些对于止血生肌极为有效。

晏铮被老太君戳得那道伤只怕没好完,偏昨日还那般折腾......玉露记下药名歪头问:“姑娘,奴婢记得您之前不吃这些药的,又买来备着?”

因为千年野山参,让这小妮子对自家姑娘有种盲目自信。

楚若颜却愣住。

是啊,她这是做什么。

她是来杀他的,如今怎么还帮起他了?

“姑娘、姑娘?”

玉露伸手在她眼前晃晃,楚若颜捂额,良久叹口气:“玉露,假如有一个人会对你、不,对你的家人不利,但眼下又未做真正伤害你们的事情,你会怎么做。”

“当然是弄死他啊!”

玉露回答得理所当然,楚若颜不语。

她昨夜本是存着这样的心思,但见到疯癫的晏老太君,便知杀了晏铮,将军府就倒了。

这个守了大夏十几年边塞的将门,会一夜倾塌再无起复。

所以她想的是等,先等晏家转危为安......“你先去买回来吧,银子还够吗?”

玉露俏皮一笑:“姑娘放心,您的陪嫁、还有宫里赏的,还有几千两呢!”

她点点头,想着待会儿也去找李氏一趟。

昨晚李氏说要把寿安堂的摆设都换成木制,以晏家如今情形,也不知有没有这个银子......哪知她还没动身,李氏身边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。

“三少夫人,您、您快去花厅看看吧,我们夫人被堵住了!”

楚若颜立马跟着她过去。

花厅外,远远就听见一阵吵嚷。

“二少夫人,我们敬重你们将军府,但你们也得给我们口饭吃吧?”

“是啊,我们小本买卖,可经不起这样赊账,您要不先把欠款结一下?”

“先结我的衣裳料子,不多,就二百两银子!”

“还有我家,你们这半年买的几十头猪,我就当打个折扣,八十两!”

李氏被围在中间,周围全是要债的账本她从前管家,一向都是年底结清。

没想到这次出事后,这些菜贩子、掌柜们都跑来要账。

“请大家放心、放心!

晏家绝不会赊账,一定会把银子给大家的!”

她这么说哪里起半分作用,立时就有人问:“二少夫人,敢问你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?”

李氏被吵得头昏脑胀,下意识说了句:“还有五百两......”花厅登时炸了。

“五百两?

你们光欠我们的米粮油钱就不止了!”

“对啊,你们拿什么结?”

好好一个将军府闹得跟个菜市场一般。

楚若颜眉头一拧,高声道:“都闭嘴!”

花厅里的目光唰唰唰全望向她。

楚若颜镇定自若地走进去,李氏看见她一愣:“三弟妹,你怎么过来了?”

这一看就是李氏的丫鬟怕她吃亏,自作主张请她过来。

楚若颜也没计较,只走上前,温声道:“我是为给祖母换摆设来的,昨儿不是说要全换成木制的吗?

我便找人问了问,说是紫檀木不错,黄花梨木也不错,一时拿不定主意,所以来请教下二嫂。”

李氏一时呆住。

是有这么个事不错,但她想得是购置一般木制家具即可。

什么黄花梨木,金丝楠木,她们买得起吗?

来要账的也有木材铺的掌柜。

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:“这位是刚过门的三少夫人吧?

您是说想给老夫人换一套紫檀木摆设?”

楚若颜挑了下眉头:“谁要换一套?

我要换整个屋子。”

“什么?”

木材铺掌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这不管是紫檀木还是黄花梨木,都是时下最贵的木材。

一套紫檀木陈设起码上千两,要是换一整屋,那岂不是要上万两?!

李氏吓得一激灵,赶忙拉她。

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,道:“怎么,你们木材铺供不了?

那便找个供得上的来说话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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