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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叶玉卫云骁

叶玉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。柔弱、善良、软弱的人活不下去,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。生存之道,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,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。不留喘息之机!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,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。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,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。三日内,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。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,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。风把浓云吹散,雨终究没降下来。星子在夜幕浮现,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。虫鸣沙沙、野鸟啾啾、咕咕地、轻轻地、隐隐地、声声入耳。*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。街道寂静无声,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。白云苍狗,时事多变。两王相争,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。王宅外,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。阿虎打开门,发现斗笠...

主角:叶玉卫云骁   更新:2025-04-18 22:21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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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叶玉卫云骁的女频言情小说《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叶玉卫云骁》,由网络作家“叶玉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。柔弱、善良、软弱的人活不下去,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。生存之道,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,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。不留喘息之机!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,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。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,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。三日内,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。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,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。风把浓云吹散,雨终究没降下来。星子在夜幕浮现,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。虫鸣沙沙、野鸟啾啾、咕咕地、轻轻地、隐隐地、声声入耳。*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。街道寂静无声,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。白云苍狗,时事多变。两王相争,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。王宅外,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。阿虎打开门,发现斗笠...

《她死遁后,四个夫君找上门了!叶玉卫云骁》精彩片段


生于长治这样的残酷环境。

柔弱、善良、软弱的人活不下去,这样的人都葬在凤鸣山了。

生存之道,便是一旦敌人对他们有任何威胁,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。

不留喘息之机!

叶玉回眸遥望遁入夜幕的羌兵,转身随着村民们进入山林避难。

她不敢肯定那群羌兵会不会再来,更怕他们在村子里埋伏人。

三日内,他们无法回到村子里。

那名货郎吊在一棵矮树下,被夜风吹得来回摇晃。

风把浓云吹散,雨终究没降下来。

星子在夜幕浮现,天也跟着一刻暗似一刻。

虫鸣沙沙、野鸟啾啾、咕咕地、轻轻地、隐隐地、声声入耳。



远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被夜幕笼罩。

街道寂静无声,乃至连民舍婴孩啼哭也无。

白云苍狗,时事多变。

两王相争,好不容易安宁快四年的时局又开始动荡。

王宅外,有一人漏夜前来敲门。

阿虎打开门,发现斗笠下是一张疲乏清瘦的脸。

那人开口:“公子可在?”

阿虎迟钝点头,“啊……公子在。”

阿虎指了一个方向,那是前院王闻之的书房。

此人是五义,他被王闻之派去老家调查亡妻身世。

五义径直入内,看见其余三个义也在,他们在书房内围火炉煮春茶。

现下,怀王挟持陛下,关闭城门,宁王率兵包围皇宫。

双方僵持已有三日。

王闻之正吩咐他们着手撤退的后路,万一宁王败,他们要带着夫人尽快离开长安。

五义进来,四人齐刷刷回头。

看样子是有事商议,六义、九义、十义站起来,准备离开。

王闻之出声阻止:“不必,坐下。”

四个义只好坐下,五义拿出一沓纸,把自己调查到的东西全都一一说来。

“公子,属下查过了,小夫人与那沈县令根本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
其余人不解,怎么好端端的,公子查去世的小夫人做什么?

三个义面有疑惑,但还是安静听五义禀报。

五义整理三张纸,交给王闻之。

“公子,这是沈家下人的证词,那沈莲是沈县令独女,但沈莲并不长小夫人这样。”

王闻之翻看两张女子画像,一张写着沈莲,一张写着叶玉。

指腹在叶玉那张脸划过,她叫叶玉?

“属下找了五名下人,他们都说沈莲已经改名沈蓉,只因沈县令酒后被奸人引诱,把唯一的独女嫁给您。”

“您当时还未发迹,遭沈家嫌弃,他们就随便找个江湖戏子代替。”

戏子?

这不是下九流的庶民吗?

三个义撇撇嘴,公子饱读诗书,雁塔题名。

竟被沈家以一个戏子冒名顶替为妻,岂有此理!

王闻之神色淡淡,看着女子画像,仔细对比,她真的不是沈莲,而是叫叶玉。

“可查到对方是哪里人?”

想起在沈县令那里受的气,五义喝一口水,继续道:

“属下拿着下人还有邻里的证词到沈县令面前威逼询问。”

“起初,沈县令死活不认,在老家以您的泰山身份作威作福,郡守遇见他都要避其锋芒。”

说起这个,五义愤愤道:

“他还想杖毙属下,属下出示宁王府的令牌,他这才乖乖就范,老实交代。”

三个义饶有兴味地听着,这沈县令真是会作死。

五义握紧拳头,似在为公子不平。

他继续说:“他说,那女子是个戏子,戏班子散了,没了生计,就寻得此等卑陋龌龊的买卖做,不拘什么人,她都能嫁过去,帮忙断了姻亲。”

所以,小夫人之死,是为了断沈、王两家的姻亲?

三个义面面相觑,怎么这套路有些熟悉啊?

不过,自家公子虽是平民出身,但也算桂林一枝,昆山片玉。

如今公子的身份,那沈家就是拍烂马屁也赶不上。

原本以为断的是只会拖后腿的丢脸姻亲,那沈县令大约没想到,断到大动脉了吧?

想到这里,三个义心情好多了,这沈县令真是有眼无珠,不识货。

也多亏那戏子假死了,否则公子如今还与那卑鄙无耻的县令扯上关系。

王闻之听得那女子什么人都能嫁,脸色顿时冷下来。

握住茶杯的手暗暗捏紧,她到底还嫁了多少人?

看见公子脸色不好,五义也不敢拖沓,直言道:“沈县令说,那女子名叫叶玉,来自威武郡。”

“她收了多少酬金?”

王闻之不解,老实嫁给他过日子,难道比走江湖坑蒙拐骗差?

五义顿了顿,低着头,支支吾吾道:“三……三百两。”

王闻之扯了扯唇角,三百两就把他弃了?

难道在她眼里,他连三百两都不如?


藏在柜台底下的掌柜冒头,看见歹人被抓了,捂住心口,后怕不已。

原来是中郎将大人出手相助。

他笑着走出来:“多谢大人。”

其余客人没找到藏身之地,见证了那一脚似踢狗的神速。

看着那位美貌的夫人脸色一变,化作娇媚的小鸟依人模样,没人敢开口说话……

掌柜千恩万谢,送走了忙于公务的卫云骁,顺手给卫云薇与叶玉打了个折扣。

抹去二两的小头,“便宜”一点,两个人共计花了一万七千两。

叶玉不语,一股酸味在心口翻涌,怎么有钱人不能多她一个?

卫云薇反倒很开心,与掌柜道别后,牵着叶玉离开通宝楼。

叶玉经过刚才那一脚,感觉自己身子轻盈许多,走了几步低头一瞧,玉佩呢?

她顿住脚步,慌里慌张地到处找东西。

“嫂嫂,怎么了?”

“薇妹妹,我玉佩不见了。”

卫云薇顺着她的目光,发现她腰上空空如也。

方才招待她们的婢女开口说话,“这位夫人刚才的确戴着一块玉佩。”

掌柜动员店里的小厮和婢女找东西,在桌底下找到了那枚玉佩。

莹润剔透的玉佩落在掌柜手心,上面有喜鹊叼海棠的镂空雕刻,泛着润泽。

掌柜多看几眼,迟疑着思索片刻。

一只手夺走玉佩,挂在腰间。

“多谢掌柜了。”

叶玉转身离开,掌柜连忙喊了一声。

“夫人,你这玉佩有些眼熟,能否借我再看一眼?”

叶玉疑惑,显然是误会了什么。

“这是伴我从小到大的玉佩,瞧瞧,这上面的穗子是陈旧的,可不是您店里的新货。”

掌柜头冒热汗:“夫人见笑了,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觉得有些眼熟,好似在哪里见过,似是故人之物。”

叶玉一听,看他面色诚恳,解下来交给他。

“那掌柜可要看仔细咯。”

叶玉期待着他能看出什么来,掌柜一手拿着玉佩,一边到处找,寻不见要找的图纸。

十年前,当初的骁勇将军,也就是现在的宁王发下一张画着玉佩的图纸,要求寻到此物或者持有此物的人赏万两黄金。

年岁久远,那张纸不知被他放去哪里了,左右皆寻不到。

看见客人等急了,他只好把玉佩先还给叶玉,左右他已经记下玉佩的样式与主人的身份。

是卫家少夫人。

待他日寻到图纸对比一下便知。

掌柜内心如此盘算,暂时按下缘由不表,悻悻道:“真是对不住,夫人,或许是我记错了。”

叶玉没说什么,但显然有些失落,她拿回玉佩同卫云薇离开了通宝楼。

马车帘子一撩开,里面赫然坐着一身杀气的卫云骁,二人皆吓了一跳。

“哥哥,你怎么在这里?”

叶玉几日不见他,看见那张脸回忆起新婚那句威胁,还是有点怵,不自觉缩在卫云薇身后。

谁料卫云薇也有些怕他,后退几步,踩在了叶玉的鞋面上。

她感知到了,露出歉疚的目光,朝叶玉笑了笑。

“上来,送你们回去。”

卫云骁板着脸,跟个煞神似的。

叶玉并不想回去,待会还要去游金陵湖呢,她打探许久,准备去踩点看看地方怎么样。

为了早点脱身,叶玉壮着胆子道:“夫……夫君,我们还要去游湖,暂时不回去。”

卫云骁没回话,黑着脸冷冷道:“上来。”

左右拗不过他,卫云薇先上马车,叶玉失了庇护,底气不足,也跟着一起上去。

卫云薇同叶玉面对面,坐在卫云骁两侧。

车夫一抽鞭子,马车缓缓驶去。

马车内气氛凝滞,静谧得可怕,道路两旁的吆喝声、行人谈话都能清晰听见。

两个女子一声不吭,无声的话语在二人双眸流转。

卫云骁眼神一扫,她们迅速错开目光。

*

雨后天色晴朗,草叶沾露,金陵湖倒映碧空,水天一色,几片浮云摇曳水波间。

两侧的树丛投下一片绿色倒影,一片叶子被微风吹拂,“滴”地一声,落在水面上,一圈涟漪晃荡开来。

湖畔两侧荷叶亭亭,晶莹的雨水积在中央,风动,吹弯了叶杆,哗啦啦的水从荷叶倾泻下来,惊走了底下翱翔的鱼群。

马车停在湖畔,一行人下来。

一艘画舫早已候在此处,叶玉和卫云薇见了,这才舒展笑容。

卫云骁脸更黑了。

这两个小女子一路上给他摆脸色,感情是以为他要强制带她们回家?

胸腔浮上一抹烦躁,在她们心里,他是这样的人吗?

卫云薇笑道:“多谢哥哥相送,你先回去吧。”

一旁的叶玉感慨,这位置真好啊。

内心估摸着她在湖中央掉下去,然后游到荷叶丛那边藏起来,没人了就上岸逃跑。

听见卫云薇的话,叶玉也开口:“多谢……多谢夫君相送。”

一个眼神也不给,专注地看着广阔的湖面,满意极了。

卫云骁愣了愣,这是要赶他走?

他带着不可置否的强硬语气道:“此处水深溺人,过于危险,我告假半日陪你们。”

听得此话,叶玉舒缓的面容僵硬,卫云薇也笑不出来了。

卫云薇上了船,晃了晃才站直身子。

叶玉跟着上去,画舫荡了荡,她趔趄几步,抓住了一个稳健的手臂,转头一笑。

“多谢薇妹妹。”

“不必客气,嫂嫂。”

二人携手入了画舫,站在岸边的卫云骁抱臂旁观,晦暗的眼眸闪过一抹流光。

默然片刻,他也上了画舫。

画舫内,点心水果还有茶水摆上来,船夫撑竹竿划船,一叶之舟遨游在水面上。

叶玉和卫云薇坐在船尾,脱了鞋子赤足泡水。

四周景象往前飞奔,湖底的鱼群清晰可见,还有几只红鲤鱼藏于其中。

二人欢喜的笑声充斥空旷的湖面。

卫云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目光落在叶玉身上。

苏氏那一脚令他生了警惕,谁家娇滴滴的千金如此勇猛?

明知两家有隙,苏芸却还愿意嫁进来,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
甚至还把单纯的幼妹拐来此处,肯定是别有用心。

他就这么在此候着,看苏氏能翻出什么浪来。


卫云骁没说话,叶玉就知道他默认了。

她走上前,在蔡嬷嬷与家宰许常之间来回转,打量他们的神色。

二人战战兢兢,时而看卫云骁,时而抬头望着叶玉。

“二公子,二少夫人,不是我、真的不是我!”蔡嬷嬷受不住审度,率先求饶。

许常也附和道:“少夫人,老奴在卫家干了二十多年,不可能谋害主子啊。”

叶玉没说话,厨房的饭菜有毒,凶手极有可能是蔡嬷嬷。

可若是蔡嬷嬷,那么她是出于什么动机害人?

又或者说,她背后有何人在指使?

叶玉派人召来刘观音的贴身婢女金姑姑。

“见过公子、少夫人。”

叶玉也不浪费时间,叫她送来刘观音近日翻看的账册,寻来负责别处的四名管事,叫他们查对册子。

一经对账,发现厨房的账目的确有问题,账目空缺了八千多两。

蔡嬷嬷的头不停磕在地面,“少夫人,老奴冤枉啊。”

叶玉道:“那你说说,你冤在何处?”

刚开始,蔡嬷嬷可是愿意为了证明清白吃剩菜的,这份决心令叶玉对她的怀疑有了一丝松动。

“老奴每月领取的采买银子都是从家宰处获得,拿了多少就记多少,从未克扣或者多拿,岂会有如此大亏空?”

往日一直是二房的主母王玲在管着账目,难道她会不知道内情?

这件事,越挖下去,牵涉的人越多,可那人想害自己,叶玉就不可能会放过对方。

残酷的生存法则告诉她,狗咬人一口,就该打死,人伤她一次,就该去死,免除后患。

叶玉又叫人对了一下家宰的总账册,毫无纰漏。

许常佝偻的身子板直,“老奴对卫家忠心耿耿,绝无二心!”

蔡嬷嬷哭着磕头:“老奴愿以死明志,只求不要牵连我的丈夫孩子。”

蔡嬷嬷一家都在卫家做活,说完此话,她爬起来企图撞柱。

叶玉手疾眼快抓住她的衣角,把她扯回来。

蔡嬷嬷跌坐在地,泪流满面。

“少夫人,真的不是我干的!”

叶玉板着一张脸,气韵倒与卫云骁有几分相似,一双狐狸眼泛着不近人情的冷漠。

她静静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扫。

这时,石砚去搜过许常与蔡嬷嬷的屋子,最终在蔡嬷嬷屋里寻到了刘观音中的毒药。

证据摆在眼前,显然,蔡嬷嬷克扣厨房银钱高达八千两,她为销毁罪证,下毒谋害主母,买凶杀人,嫁祸少夫人。

卫云骁厌倦这些内宅心计,冷声吩咐:“拖下去杖打五十,转交京兆尹判处。”

说完话,他站起来,转身欲走,叶玉叫住了他。

“夫君,等等!”

叶玉的语气变了,再无往常的柔情与伏低做小。

蔡嬷嬷还在拼命求饶,额头磕肿了。

叶玉想了想:“我还有一计可辨真凶。”

卫云骁停下脚步,转身问:“事实摆在眼前,还有什么话好说?”

叶玉道:“还请夫君带那两个行刺的男子过来。”

卫云骁想了想,看向石砚。

石砚得了暗示,转身出去,不一会儿就把人带过来。

二人一来就跪地指认蔡嬷嬷买凶杀人。

蔡嬷嬷听了,几欲晕厥,颤抖着指向二人:“我好心引你们进卫家做活,你们为何要污蔑我!”

叶玉没理会他们的撕扯,问道:“蔡嬷嬷给你们的银子,在哪里?”

两名男子从鞋底下掏出一角碎银,称:“我们只得了定金,事成之后才会结账。”

叶玉捏着帕子把银子收过来,转身吩咐一个侍女去端两碗清水。

卫云骁不知她要做什么,重新坐下来,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
只见两块银子放入水中,水面晃了晃,便再无别的异样。

叶玉转身向卫云骁道:“夫君,借你一锭银子。”

卫云骁被她勾起好奇心,拿出钱袋,沉甸甸的银子落入她手中。

叶玉只取了一块,交给蔡嬷嬷。

“嬷嬷,你摸两下。”

蔡嬷嬷不知少夫人要做什么,她拿起银子,在手里摸了摸,又放回垫着帕子的手上。

叶玉把银子放入另一碗水,水面浮现一层油污。

“夫君,你来瞧。”

卫云骁走过去,侍女也执烛台过来照亮水面。

很明显,被蔡嬷嬷摸过的银子会有油污,她混在厨房,哪怕每日洗干净,转身摸个碗,拿个盘子,两只手都会常年沾满油。

可用于买通两名男子的银子却没有油污。

说明蔡嬷嬷没摸过这笔银子,她是新的替罪羊!

卫云骁当即明了,转身瞧着憨厚老实的许常,锐利的双目扫来,吓了他一激灵。

大脚踹在许常胸腔,卫云骁呵斥道:“混账东西!”

蔡嬷嬷才来卫家五年,没什么主仆之情。

可许常在卫家二十多年,可想而知,他这些年动过多少手脚,干过多少腌臜事?

许常滚在地上,又爬起来咬死不认,“老奴是冤枉的!”

叶玉看向那两名原本要杀她的男子,冷冷道:“夫君,这两个刺客不老实,打死不过分吧?”

二人听了,脸色一白,卫家要动私刑杀人!

卫云骁没说话,石砚上前把二人拖出去,很快,此起彼伏的杖责声与惨叫声传来。

“啊!救命啊,卫家杀人啦!”

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叶玉告诉金姑姑去劝诫一二,招出真凶可以给他们留活路。

许常年迈的躯壳一震。

少夫人年纪轻轻,手段了得,若刚开始说的是拷问真凶,这二人为了保命未必会供出真相。

可她没有,直接置人于死地,绝望中又给一线生机。

寻常人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招出真凶保命?

玩弄人心,她是一把好手。

果不其然,金姑姑进来复命,那二人供出是许常买凶杀人,叫他们指认厨房的蔡嬷嬷,事成后助他们脱身。

蔡嬷嬷听得此话,大松一口,余惊未定道:“许家宰,我一向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何要这么害我?”

这也是叶玉想问的,她与许常更无恩怨纠葛,为何要害她?

叶玉追问:“是不是有什么人指使你?”

许常支支吾吾,先是看了一眼卫云骁,又看向叶玉。

蔡嬷嬷哭着骂:“许常,你这个黑心肝的下作东西,再不招出凶手,你全家可没好果子吃!”

提起这个,许常有了一丝动容,他正要开口,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。

“哟,这里如此热闹?”

有一众仆从簇拥一女子走进来。

不是别人,正是匆匆赶来的王玲。


“卫兄,为何这般看我?”

王闻之疑惑不解,不疾不徐地拍拍被雨水浸湿的衣袖,面有愁绪,似在为苏氏遇难而惋惜。

卫云骁想了想,开口问:“闻之往日可曾去过江杭郡?”

苏芸之事,王闻之有嫌疑。

倘若真是他,卫云骁不明白,他做此举是为什么?

他与王闻之共效宁王,若他怀有异心,岂不是……

还有一个可能是苏芸同王闻之相识,二人有隙,乃至有仇……

哪怕苏卫两家有仇怨,他都不会牵连无辜女子,更没想过害死她。

他们之间,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?

王闻之撩开衣摆坐下斟茶,“我自小家贫,从未去过富庶的南边,更别提江杭郡这等风景秀丽的地方。”

“不过,若有机会,我还真想去开开眼界。”

王闻之抿一口茶,神色从容淡雅,不像撒谎。

卫云骁捻着衣摆纹路,沉思片刻,眼下寻找苏氏为先,这笔账,往后再慢慢算。

这背后真凶,他绝不会放过!

卫云骁痛惜道:“苏氏嫁到京城不过两月有余,人生地不熟,也不知是谁要对她下此毒手。”

王闻之给他倒一杯水。

“卫兄可亲眼瞧见夫人掉入湖里了?”

卫云骁放空双目回忆片刻,摇摇头。

“我当时与石砚对付两名歹人,无暇看顾芸儿,她不慎重伤坠湖,等我发现的时候,人已经不见了。”

说到此处,卫云骁眼眶浮现雾气,眸中俱是悔恨自责。

王闻之捻着杯子,指腹慢慢摩挲底部,不经意笑了笑。

一样的落水、一样的意外身亡,这等做派何其熟悉。

只怕当初,她也是这般逃离村子,叫人误以为她死了。

想到此处,王闻之眼底流转一抹痛恨。

她假死倒好,留下旁人痛苦懊悔,这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!

如此想着,杯子被他狠狠拍在桌面,清脆的声音响起,卫云骁一惊。

“闻之,怎么了?”

王闻之回过神,眸子闪烁晦暗光芒。

“我想起王爷交代的一桩事还没办,先告辞了。”

王闻之起身离去,走了几步,又停下来,回眸道:“卫兄,还请节哀。”

此话说得好似苏芸必死一般。

卫云骁握紧手心,望着波浪翻滚的湖面,此等情形,只怕苏芸生还的希望渺茫,内心涌起无限哀愁。

王闻之看他不说话,自行下了山,回到马车内,阿虎驾马离去。

马车内,六义静静听候王闻之的吩咐。

他一扫先前的忧愁,眉目冷淡。

“我回京弄个死囚犯的尸身过来,你去城里买一件粉色衣衫,至于下裙……”

王闻之回忆那女子今日穿的衣裳。

“下裙便买绿色的。”

“待过了子时,你把人丢进湖里,切记不可被人发现。”

既然那女子要假死,那他就助她一把。

从此,她与卫云骁再也没任何关系了。

六义听了,顿时明白,恭敬拱手:“是,公子。”



卫云骁领人在湖里捞了一整日尚未寻到人。

夜晚,他回到家中,叫来大夫查验那块胰子。

两名大夫轮流检查,皆没发现任何不妥。

“此物香气浓郁,沐浴之后弥留淡香,最受京中闺秀们喜欢。”

卫云骁沉着脸,再问:“此物当真无任何不妥之处?”

两名大夫摇摇头,“并无。”

卫云骁挥退二人,拾起那块胰子,馥郁的莲花香气弥漫鼻间。

平平无奇,掰开一瞧,里面更无什么门道。

他不知,王闻之事先在盒子里点燃迷香,将雾气困在里头,只需要一打开盖子。

迷香喷涌,一旦吸入,则令人晕眩迷离。

在叶玉晕倒时,迷香早已从打翻的盒子散开,消失得一无所踪。

残余的香灰抖落地面,黏在来往的鞋底,印在窗框上。

哪怕有余香未消,亦被莲花香气遮盖,难以发现。

四日过后。

金陵湖发现一具尸首。

尸身膨胀浮肿成巨人观,难辨面目,从身上的衣物首饰来看,约莫就是卫家少夫人了。

卫云骁大受打击,恸哭一场,望着停灵的棺木,神思恍惚。

“卫兄,节哀。”

卫家操办丧仪,王闻之前来吊唁。

卫云骁不知说什么,只囫囵点头。

在他走后,宁王府送来香火纸钱以及奠仪。

王闻之多看几眼,就上了马车,马车内坐着奔波多日的六义,他一身疲倦,裹满风尘。

看见他这副模样,王闻之冷下脸问:“还没寻到她吗?”

六义低着头:“属下无用,尚未发现那名女子。”

六义先前听十义与九义说,公子迷恋人妻,设此局强取豪夺,现在看来,果真如此。

可怜这女子身份高贵,毫无生存之技,现下失踪,也不知会流落到何处?

他悄悄觑了一眼公子,唉~往日真没发现主子是这种人。

不过,他们的命是公子救的,叫他们往东,绝不会往西,一有吩咐,他只能照办,加快速度找回那名夫人。

王闻之琢磨片刻,猜不到她会躲在何处,难不成,她早已离开京城?



卫家,清辉院。

灵芝哭红双眼,在屋里收拾自家小姐的遗物。

丧礼喧哗吵闹,卫云骁觉得气闷,走着走着,不自觉来到此处。
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
灵芝怀里抱着收拾好的东西,抹一把泪,福了福身子。

“我家小姐客死异乡,奴婢要收拾小姐的遗物送回江杭老家,给老爷夫人留点纪念。”

卫云骁心口一痛,似有一股气堵在心口无法疏通,滞涩又酸胀。

他挥挥手,“你走吧。”

灵芝抽了抽鼻子,低头离去。

她转身来到后院,同蔡嬷嬷说几句,自己要到金陵湖给小姐烧点纸钱。

蔡嬷嬷没说什么,打开厨房的小门让她离开了。

灵芝出城门,径直来到郊外的娘子庙,此处位置隐蔽,藏于山林之中,香客稀少。

庙内,有一个女子虔诚跪拜,清脆的声音祈求道:

“请神仙娘娘保佑小女大富大贵,早日发大财。”

说完,双手交叠贴在地面,额头叩在手背。

灵芝停下脚步,咳了咳:“不必求了,神仙派我来赠你钱财。”

那女子惊喜回头,正是失踪好几日的叶玉。


叶玉在前头赶马,其余人躲在车厢。

马车疾驰,往长安城而去,她不识路,全靠卫云薇的侍女指路。

“嫂嫂,他们人那么多,阿兄不会出事吧?”

叶玉一抽鞭子,眉头夹紧。

“所以咱们留下来只会徒增负担,要快些回去喊救兵,否则他们就危险了。”

卫云薇也明白这个理,但如此果决抛弃哥哥,她内心还是有些负罪感。

想起在通宝楼,卫云薇也舍身救她,叶玉不免头痛,人好,但是太傻了。

她抽了一鞭子,马儿疾驰,雨后湿润的风拂过脸颊,遥遥看见远方的树顶上方冒出长安城的城头。

叶玉沉寂思索,不知想到什么,眼眸划过一抹怅然。

开口叮嘱道:“薇妹妹,无论发生什么事,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,你要活着,才有能力去保护别人。”

“凡事先利己,再利他人。倘若你连自己都不爱惜,更无人会爱惜你。”

卫云薇滞愣片刻,她内心明白嫂嫂是为她好。

可母亲自小教她,要对别人好,别人才会对自己好,一时也有些捉摸不清该如何是好。

在她沉默着思索时,马车渐渐抵达长安城门口。

“我等是中郎将家眷,在郊外金陵湖遇刺,中郎将生死不明,还望尔等速去营救!”

叶玉把一路上腹诽琢磨的措辞向城门守卫飞快道出。

守卫听了,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家徽,转身去禀报城门校尉。

城门校尉得了消息,赶忙确认对方几人,身处何处,持何等武器。

叶玉囫囵作答,勉强描述个大概,她一看见有刺客就跑了,没时间数几人。

城门校尉领着五十人快马前去支援。

叶玉赶马回到卫家。

卫云骁官场政敌太多,人人都想杀他,她不懂什么政治,但也知道村口的狗群也是分帮派的。

别看它们都是狗,平日犬吠得欢,实际上狗咬狗最凶。

若是那城门校尉与卫云骁不是一个派系,那他危矣。

*

葳蕤堂。

刘观音正在做绣活,叶玉晨间说的话她听进去了。

她虽然不喜欢苏氏女,但她诞下的孩儿是卫家人,想到孩子,她一闲下来就开始做红肚兜。

挑了一早上,才选中了麒麟戏仙鹤纹样。

“母亲,母亲!夫君他又遇刺了。”

叶玉拉着卫云薇来到葳蕤堂,向婆母刘观音陈情。

闻言,绣针扎破手指,一滴嫣红的血冒出来。

刘观音抬眸看见叶玉与卫云薇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模样,慌了起来,六神无主道:“骁儿,骁儿遇刺了?”

“母亲,快救救哥哥。”卫云薇扯着她的袖子道。

刘观音这才反应过来,“对对对,去官府报案救骁儿。”

叶玉拉住刘观音,“母亲,城门校尉已经去救夫君,为免意外,咱们应该派家中护卫去接应。”

“对对对。”刘观音带着狼狈不堪的叶玉与卫云薇立即跑去松柏堂。

老夫人听了,连忙把主持中馈的二房主母王玲喊来。

王玲正在午憩,在一胖一瘦两个嬷嬷的催促下姗姗来迟。

知道卫云骁遇刺,惊呼一声,交了可以支使护卫的令牌,这才调动了五十名护卫前去金陵湖支援。

看着护卫总把头领命离去,刘观音这才余惊未定地坐下来喝口茶。

这群护卫是用自己儿子的俸禄养着护家,可她想使唤却要经过老夫人、甚至是二房弟媳的同意,前后浪费了半个时辰。

也不知是否来得及救下骁儿,她内心担忧不已。

刘观音想着,自嘲地笑了笑,这事传出去都是一桩笑话。

婆母强势,偏心二房,她只好抛下一双儿女跟着夫君外放,眼不见心不烦。

可如今,女儿养得唯唯诺诺,胆怯内敛,儿子遇难她却无能为力。

左右刘家已然起复,她刘观音也不必惧怕任何人。

她越想,眼眶越红。

刘观音挺直腰杆,开口道:“母亲,既然儿媳已经回府,往后也不同夫君外出,那家中庶务总该理一理了吧?”

弟媳王玲,以及老夫人的眼神齐刷刷扫过来。

“大嫂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王玲开口问,不急不缓嘬茶,看不出情绪。

刘观音顶不住压力,鼓起来的气焰霎时萎靡。内心的委屈涌出眼眶,拾帕抹泪。

“我……我只是担心骁儿,可怜我的儿啊,父亲在外无法庇护,身处危难却拖来拖去难得救援。”

如今丈夫不在身边,她毫无底气索要管家权,只能委婉地哭诉。

“母亲,我们孤儿寡母不如二房讨您喜爱,但您也不能这么偏心呐。”

她越说越委屈,方向也越来越歪。

老夫人皱眉,“你这是怪我故意耽搁时间不去救骁儿?”

刘观音身子一抖,抹泪道:“儿媳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王玲开口:“嫂子是想说什么?”

“如今调动护卫的令牌有两个,一个在骁儿手上,另一个在我手上,我管理府中多年,自然要管着令牌以防不时之需,这不,骁儿出事了,我便给了令牌调人去救。”

刘观音扯着嘴皮子道:“浪费半个时辰才去救人,我儿只怕危在旦夕。”

说到此处,她嚎啕大哭起来。

提起卫云骁,老夫人自然担忧孙子,整个卫家的门楣都是他的军功撑起来的。

可生母却实在自卑怯懦,毫无头脑,自信不足,根本撑不起当家主母的派头。

这才是她让二房管家的缘由,至少无功无过,这个家平稳地运行下去,不闹笑话。

老夫人锐利的双眸盯着刘观音,含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无奈。

刘观音一边哭,一边嘟囔着嘴,欲言又止。

弟媳与婆母光顾着看她,毫无表达,她都这么说了,怎么还没懂她想要什么?

刘观音觉得不服,要站起来理论,或许气势就足了些。

叶玉叹一口气,伸手按下刘观音的肩膀,轻声道:

“母亲,我来说吧。”


叶玉在灵芝怀中哭泣。

她嫁过两任夫君,第一个温润如玉,第二个开朗风趣,无一个似卫云骁这般凶狠毒辣!

叶玉一边哭诉刚才心惊肉跳的一幕,一边说出此举目的。

“加钱,我要加钱!”

泪水打湿灵芝的衣襟。

灵芝无奈道:“小姐,你要加多少?”

“我要加到一万五千两,早死晚死都是要死,你不答应咱们就鱼死网破!”

灵芝轻叹一口气,才加五千两,她家小姐的一件狐裘价格而已。

“我答应你。”

叶玉的泪腺被金钱堵住,止住了哭泣。

努力压制嘴角不翘起,双眸含泪望着灵芝。

“真的?”

灵芝点点头。

多出五千两,她就可以把家乡的一片山推平,给乡亲们盖房子。

只要价钱给得好,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能闯一番!

不就是区区一个卫云骁吗?

她有的是心机与手段,半年之内必死遁成功!

叶玉擦干眼泪,再三强调自己的实力与信心,保证价有所值。

灵芝安静听着,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思。

芳踪姑姑从厨房捧来晚膳,看见叶玉哭红的双眸,劝慰道:“少夫人,公子不是有心的冷落您,您莫哭了。”

叶玉抽出手帕拭泪,有钱能使鬼推磨,加钱能让她敬业。

她笑道:“姑姑误会,我只是想家了。”

芳踪细瞧叶玉眉眼,此女长得漂亮,心思玲珑,还懂得遮掩。

她笑道:“明日送嫁的队伍就要回江杭郡,少夫人若是思念双亲,就多写几封信送回去。”

“好,我会的,多谢姑姑提醒。”

芳踪将吃食放在案上,温声催促:“夫人快些用食,累了一天,饿坏了吧?”

何止是饿坏,是饿扁了。

刚才被吓一跳,肚子里的水果点心都吓没了,腹里正咕咕响着,叶玉腮边浮现一抹粉。

芳踪姑姑浅笑着。

“少夫人先用食,公子忙着处理刺客的事,今夜不能陪您,请您见谅。”

“我明白的,姑姑。”

叶玉很识趣,给了台阶就直接下。

芳踪退出去,转道就出院子,去了老夫人的松柏堂。



松柏堂。

芳踪掀开帘子入内,不同于在叶玉那边的亲善,她在此处规矩端庄。

老夫人拄一根拐杖,头发整整齐齐梳起来,只戴一条镶嵌绿翡翠玛瑙的护额,正前方绣一朵盛开牡丹。

身着碧蓝色团花绣纹的丝绸交领上衫,下着褐色绣飞鹤祥云间裳。

”她果真这么说?“

芳踪恭谨道:“的确如此。”

卫老夫人端坐正堂,抿一口茶,开口说:“是个懂事明理的,比她父亲强。”

这门亲事,是很早之前定下的,由陛下为证。

那时候,卫苏两家尚未翻脸,一同追随陛下打江山,大魏王朝初立,陛下年迈,宁王、怀王两党相争,两家政见不合,苏家才会做下那件错事。

卫家履行婚约,不过是碍于陛下从中调和,借此缓和两党的矛盾。

“骁儿那边如何?”

芳踪恭敬回答:“公子受了轻伤,目前无大碍。”

“那就好,明日敬完茶,你带苏氏去看看他。”

芳踪讶异,她是老夫人心腹,许多事情是知道的,当年那件事,错全在苏家。

她顿了顿,在老夫人锐利的双眸投过来时,飞快低头,道一句:“是。”



叶玉原本准备鸡血倒在月事带上应付卫云骁,谁料他不肯碰她,正中下怀。

她吃饱就洗漱躺下,呼呼大睡。

在梦中,她抱着金山银山乐不可支,一块巨大的金元宝在天上飞,她追着追着,总是够不上。

突然,她绊了一跤,惊醒后遗憾无比。

芳踪站在床边笑眯眯候着。

窗外天色已亮,有断断续续的鸡鸣响起。

叶玉揉了揉眼睛:“什么时候了?”

芳踪笑着说:“少夫人醒得及时,正好卯时了。”

叶玉不敢耽搁,还有一场硬仗要打,立刻爬起来。

灵月端来热水为她净面,灵画为她挽垂云髻,身后的长发以红色丝带绑起来。

灵芝昨晚值夜,回去休息了。

按照苏芸小姐的喜好,她身着浅粉色交领曲裾,下身着白色间裙。

腰封是百合缠藤萝样式,缚住细腰,配以一块羊脂玉佩。

浑身上下,只有这一块玉佩是属于她的。

她一直戴在身上,去到哪里就戴到哪里,指不定会有人认出来。

打扮好之后,芳踪姑姑引着她去松柏堂,路上为她介绍卫家的人口。

卫云骁仅有一幼妹卫云薇,但其父有一亲弟,生了两儿一女,老夫人尚在,两房人住在一起,按年龄序齿,他排第二,卫云薇第四。

卫父没有儿子官职大,外放做个文官,一年只回来一次。

他携婆母刘观音在外任职,长子成婚,只有她归来参宴,这次就不走了,留在家中侍奉老夫人。

老夫人年迈觉少,这个时辰,日头未升起,天边泛着淡淡金光,她们绕过曲折回廊,假山碧湖,终于抵达寂静的松柏堂。



与此同时,长安城宵禁刚过,街道上赶朝市的行人三两成群。

走卒贩夫叫卖货物,店铺小摊全都开始营业,食物的香气溢满街道。

一辆青灰色宝盖马车驶入城中,清脆的銮铃提醒街道行人避让。

马车后面跟着一辆运货的牛车,两侧有玄衣劲装的护卫紧紧跟随。

赶马的是个青年,他放缓速度,隔着帘子低声问:“大公子,是否寻个酒楼用早膳?”

自小夫人去后,公子积郁于心,身子一直不好,断断续续病了半年,久卧床榻。

马车内,一个男子曲起手肘撑着脑袋打盹。上身着月白色交领曲裾,下身着浅绿色间裳,身披一件白色绣灰雁披风,戴进贤冠。

斜眉入鬓,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打开,露出褐色瞳仁,鼻梁上一粒痣。

算命的总说,鼻梁有痣,姻缘坎坷,如今他总算体会到其中艰辛酸涩。

薄唇吐出一句话:“不必了,表兄昨日成婚,我先去送一份礼。”

刘景昼的姑姑嫁去卫家,两家常有往来,他从边塞携礼紧赶慢赶,还是迟了一日。

一进城就听得风言风语,说什么血洗婚宴,应当是卫家出事了,他先去看看怎么回事。

赶马的男子面露担忧,公子总这样不爱惜身子可不行,他想开口,又不知说什么,唉声叹气。

抵达一座府邸时,男子跳下马,拿出一张踏凳,套着宝蓝色布套,素白的翘头履悬空停顿。

男子抬头,看见自家公子苍白的病容浮现愠怒。

“我在守妻丧,不用如此鲜艳的颜色,丢了!”

说完,刘景昼跨过踏凳,长腿直接踩下地,随意整理身上的白色披风,如翩然的仙鹤。

他抬头仰望府邸匾额:中郎将府。


“你来了。”

叶玉利落地站起来,走向灵芝,圆溜溜的眼珠盯着她身上的包袱。

灵芝解下包袱,交给叶玉。

“你清算一下数目,看看对不对。”

叶玉也不客气,这是她冒了巨大的生命危险赚来的,得好好细瞧,一分都不能少。

她坐在蒲团上,打开包袱。

里面是一身旧衣、一尊玉佛、一本书,还有几块碎银。

一沓整齐的银票被旧衣包裹着。

叶玉手指飞快清算,不多不少,正好一万五千两。

她笑着重新站起来,把包袱挎在身上。

“没问题,我先走咯!”

虽假死成功,但叶玉感知到明里暗里还有许多人在打探她的踪迹。

那王闻之工于心计,肯定不会相信她就这么死了。

叶玉得抓紧时间离开,灵芝开口叫住她。

“等等!”

叶玉回眸,“还有何事?”

灵芝原本还想提一嘴卫家给她办丧仪的事情。

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,明眼人都看出来,那卫云骁对她怀有情愫。

但看着叶玉清澈的明眸,一双狐狸眼只有收到钱财的喜悦,不含半点不舍。

灵芝想了想,觉得还是莫要多嘴比较好。

“没什么,这件事你做得很好。”

叶玉笑起来,拍着胸脯道:“那是!“

“演戏,我是专业的!”说完,叶玉骄傲地竖起大拇指。

她似是想起什么,走上前一步,好奇道:“哦,对了,苏卫两家到底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旧怨?”

先前灵芝闭紧口风,从不肯告诉她。

卫家人时常巴拉巴拉什么苏卫仇怨,却没一个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。

一问就全都避而不谈,他们越瞒着,叶玉好奇心越重,心头痒痒的。

况且那卫云骁脾性不坏,位高权重,长得不错,人还挺好相处的,苏家小姐怎么会不愿意嫁过来?

灵芝想了想,左右已经完成任务,她就要离开此地,告诉她也没什么。

“家主曾在朝堂上污蔑卫家老太爷渎职贪污,卫家老太爷为证清白,在金殿撞柱而亡。”

也正因此时,苏贤重虽有从龙之功,却被外放当一地郡守,无法留在长安。

叶玉听着,愣了愣,两腿霎时酸软,两只手扶着门框才站稳。

要命了,这算什么旧怨?

简直就是深仇大恨!

想起自己在卫家的行举,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嗯,脑袋还在就好。

得知真相的叶玉连夜购置一匹老马逃离长安,跑得越远越好。

要是知道是如此旧怨,她打死也不敢嫁进卫家。

幸好小命还在。



她离开长安半月后,死讯终于传到苏家。

苏贤重闻之大喜,撇清与卫家的关系,他专心辅佐怀王,供送财物珠宝,冶铁造器。

因卫云骁“重伤痊愈”,长安的水越搅越混,怀王一派也得了喘息之机。

丧事布置的奠仪早已撤下,但一股死寂始终缭绕在卫家,人人对少夫人之死噤若寒蝉。

近来,卫云骁加派人手,命石砚查找害死苏芸的真凶,多日过去,毫无进展。

梦中时常听见那女子喊冷,自己却无可奈何。

连续多日睡不好,他身上的暴躁戾气更重。

王家宅外。

王闻之走出家门,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人影闪过。

他勾唇轻笑,卫云骁还是怀疑到他身上了。

他掸一掸衣摆,迈上马车。

酒楼中。

今日,刘景昼与王闻之设宴款待卫云骁。

近日来,王宅外时有身份不明之人徘徊。

王闻之清楚卫云骁对他疑心未消,碍于没有证据,这才僵持着。

既然他找不到证据,那他就帮他一把。

不到片刻,卫云骁来了,他面容清癯,眸光涣散,不复往日精神。

刘景昼一瞧便知晓他的伤心之处。

他当初回到长安赠礼时,知道表兄不喜那苏氏女,他好心劝慰,他还听不进去。

如今步了他的后尘,失去才知痛苦。

这下好了,他们三人凑成了三个鳏夫。

刘景昼吐一口气,看见他这样也不好再怨怪,淡淡道:“表兄,节哀。”

如今陛下病重,他不再演绎那根平衡木,明晃晃地与宁王一派来往。

卫云骁朝他点点头,与王闻之对视一眼,眼眸闪过一抹复杂之色。

“闻之好雅兴,寻我来是为什么?”

王闻之浅笑,“卫兄近日心情不佳,我同刘兄设宴宽慰你,同时,也是给你送一些与夫人之死有关的证据。”

卫云骁闻言,正色道:“什么证据?”

王闻之拿出一本账册,那是他许久之前就已经收集好的,苦于证据不足,难以拿出。

“这里面是江杭郡守苏贤重敛财造器,运送给怀王的明细账目。”

卫云骁连忙坐下翻看,在苏氏嫁入卫家后,便没有记录。

在苏氏死后半月内,苏贤重又开始运送财物兵器。

这说明……

王闻之开口:“苏家与卫家联姻,想要脱离怀王一派,怀王派人谋害苏芸,企图断了苏卫两家的姻亲,威逼他继续谋事。”

卫云骁不可置信道:“你是说我妻之死与怀王有关?”

王闻之没回话,不疾不徐道:“那两名贼人故意说是我杀害夫人,不过是祸水东引,挑拨离间。”

“我知卫兄一直在怀疑我,这几日没有辩解,多说无用,只想收集证据呈给卫兄,以证清白。”

他说得诚挚且在理,卫云骁信了几分。

结合苏家爽快嫁女,以及往日苏芸说自己不知苏卫两家旧怨,父母只叫她好好相夫教子……

所有细碎痕迹串联起来。

卫云骁自行脑补了一场苏芸以自身为求和的棋子,委屈嫁入卫家拯救家族,却被心狠手辣的怀王谋害,又把凶手嫁祸给好友的戏码。

卫云骁心头一颤。

王闻之再言:“我与苏芸素不相识,又如何会害她?况且,她是卫兄之妻,某又岂会做那禽兽之事?”

卫云骁沉凝片刻,他们一个长于南边,一个生于北方,的确没有相识的可能。

他叹惋道:“闻之,是我误会你了。”

王闻之苦笑着举起茶杯。

“卫兄丧妻,不宜饮酒,我以茶代酒,此间恩怨,就此了结。”

卫云骁心中愧疚,不枉二人相识一场,自己却被贼人蒙骗,如此轻易误会闻之。

看他没有计较,二人遥相饮茶,此间龃龉就此解除。

王闻之捏着杯子,指腹轻轻敲着杯壁。

账册是真的,但后面续上的是假的,真假半掺。

真假不重要,他不欲与卫云骁作对。

此举目的只不过是解除卫云骁对他的猜忌,移花接木,把矛盾转移到怀王一党身上。

政敌,就是用来栽赃陷害的。

那小狐狸离开前给他留下这么大的坑。

想要填上可不容易。


毒杀婆母?

尚未完全清醒的叶玉愣了愣,反应过来后瞪大双眼。

刘观音死了?

这个消息令她震颤,脑子空白片刻。

两个力气大的婆子直接上前粗暴地架起叶玉。

她没有反抗,而是顺从地被带走,发生这样事情,她是怀疑对象。

若是再反抗,只会得来一顿惨烈的毒打。

叶玉不敢相信,混乱的脑子回忆分别时刘观音的样子,当时她谈笑生风,并无异样。

此刻,天还是黑的,说明她是半夜毒发。

叶玉得在罪名彻底落实前,想好脱罪的对策。

没人比她更想刘观音好好活着,至少也要活过明日带她离开卫家。

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。

两个嬷嬷带着她前往松柏堂,行至半路,有一侍女挑灯前来,告诉她们老夫人去葳蕤堂了。

一行人换了方向,叶玉被带去葳蕤堂。

清辉院的动静瞒不过卫云骁,两个嬷嬷来之前,他最先得了消息,再也不装病,直接前往葳蕤堂。

叶玉被带走,是他的默许。

来到葳蕤堂时,远远就听见啜泣声。

叶玉披散发丝,只穿着白色里衣,事情急乱,这些人根本不给她穿衣的机会。

远方传来犬吠,吼声在寂静的夜中回荡。

夜凉如水,单薄的衣衫令她微微发抖。

叶玉很快被带进正堂。

掀帘入内,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,有侍女端着带血的水盆出来,又有人端着干净的热水进去。

正前方的席案左侧坐着卫云骁,右侧坐着老夫人。

两侧分别是二房的王玲与卫云雪、与哭红眼的卫云薇。

他们个个神情凝重,投来异样的目光,犹如千钧重的压力袭来。

叶玉感觉这夜更冷,心跳亦更急促。

“老夫人,二公子,苏氏来了。”

叶玉慢吞吞走到中央,尽管污名在身,她还是强作镇定。

把精力花在恐惧,害怕,迷茫与伤心毫无意义,最重要的是为自己辩白。

“夫君,祖母,听闻母亲出事了,她……她究竟怎么样了?”

上方的二人没说话,看她的眼神似含刀子,冷嗖嗖地射过来。

王玲开口讥讽:“侄媳可真是会装,你给婆母下了剧毒,还敢问她如何了?”

原来是中毒,看旁边忙碌的侍女,人应该还在内室救治。

叶玉掐一把自己的手臂,让疼痛驱散慌乱。

“我没有下毒。”她淡淡开口。

王玲笑了一声,不与她争辩,只对身侧的侍女道:“唤家宰过来。”

她身边的侍女离开,不一会儿,就带来卫家的家宰,许常。

许常在卫家干了很多年,头发花白,带着儒士帽,一身蓝色的交领曲裾。

人进来后跪地求饶:“老夫人,老奴有罪!”

老夫人夜半惊起,面有疲乏,浑浊的眼珠子转而看向许常,沉声问:

“你何罪有之?”

“老奴行管家之职,却没照看好大夫人的饮食,令她中毒危在旦夕,请老夫人治我失职之罪。”

叶玉看着二人一唱一和,便知道他们要把话引到自己身上了。

只见许常话锋一转,“只是,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,老奴也不敢在大夫人饭菜里下毒啊。”

卫家的一切庶务与采买都是有由他亲自管理,层层往下,是各个管事。

王玲掌家多年,嫂子病了,她站出来指挥:“那就传厨房的蔡嬷嬷。”

叶玉进来时候,一众仆从都在外候着,等着主子传唤。

蔡嬷嬷进来,手里端着一个盘子,里面是葳蕤堂剩下的晚膳。

她径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:“老夫人,二公子,老奴真没有在饭菜里下毒,为证清白,老奴愿意当场吃下这些剩菜。”

说完,抓起一团菜要塞进嘴里,叶玉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她的手。

那团菜洒了一地,很快就有侍女上来清理。

叶玉急道:“你不要命了!万一有毒怎么办?”

蔡嬷嬷哭着道:“老奴上有老下有小,实在不能丢了这份活计,还请少夫人认了吧。”

叶玉诧异:“认什么?毒不是我下的。”

卫云雪开口道:“当时,伯娘、薇姐姐、还有二嫂一起吃饭,二嫂与薇姐姐没中毒,只有伯娘中毒,这未免太过蹊跷,倒好像……”

“倒好像什么?”王玲追问。

“倒好像,这毒是单独下给伯娘的,也不知是谁这么恨伯娘?”

卫云雪露出苦恼神情,眼珠子瞟一眼叶玉,就差把苏氏女是凶手这件事宣诸于口。

叶玉咬牙否认,“我与母亲无冤无仇,为何要给她下毒?”

旁边的卫云薇原本怀疑嫂子,但她说这话,内心的疑窦又打消。

是啊,嫂嫂不可能会给母亲下毒。

王玲开口道:“因为你是苏氏女,苏卫两家一向有仇,苏家为何不拒婚?让你嫁过来?”

“还有……既然不是你做的,你收拾包袱做什么?”

一个侍女把叶玉房内用于跑路的包袱拿过来,里面是一身衣裳,几两银子,一尊玉佛、还有一本从卫云骁那里讨来的棍法。

王玲把东西丢在地面,让众人看个明白。

此事疑点重重,无法轻易下判断,卫云骁与老夫人原先处于中立。

他们看见这些东西,也不由得变了神色。

“苏氏,你还有何话说?”

老夫人开口,沙哑的声音含着些许冷意。

叶玉垂眸低头,糟了,这些东西怎么被拿过来了?

若否认自己不是苏芸,会背上冒充官眷行骗的罪名,若她不说,解释不通自己为何要收拾东西跑路。

不知是谁要害她,脑海中天人交战,心跳越来越快。

卫云骁盯着她,看着她从冷静镇定变得渐渐慌乱。

心中尚存的一丝庆幸逐渐湮灭于浮于表面的心虚与慌张。

卫云骁攥紧手心,失望极了。

都怪他自大,将这女人放在眼皮子底下,竟忘了苏家人恶毒如蛇蝎。

苏氏女也是一样!

“把苏氏关押到柴房,待证据确凿再扭送官府。”

卫云骁丢下一句话,起身大步离开。

叶玉听了,明白卫云骁要放弃自己。

她追上前,含泪拉着卫云骁宽大的袖口。

“夫君,不是我!真的不是我!”

卫云骁停下脚步,扭头看着泪眼婆娑的女人。

她哭起来若梨花一枝春带雨,我见犹怜。

这的确是一张会蛊惑人的脸,他往后不会再被骗了!

他掏出匕首,“斯啦”一声,割断了那角袖子。

叶玉跌坐在地,手上只剩一片残绢,而卫云骁早已远去,背影没入夜色中。


叶玉低声道:“走。”

更深露重,四人冒着夜色悄然离去。

带兵屠村的那名男子叫高溪山,是北齐皇帝的义子,北齐皇帝生有三名皇子,再无所出。

他收养五名义子,高溪山是其中之一,也是最受器重的那个,他轻禄傲贵,因功若丘山备受荣宠。

男子长着一张细腻白脸,薄唇如血,貌若好女,要不是那比寻常人更加高大壮硕的身躯,旁人只会误以为他是姑娘扮的。

他是北齐闻风丧胆的苛吏,剥人皮、点天灯、恣行无忌,还发明了各类摧残折磨人的酷刑,双手沾满鲜血。

初露锋芒时,他是不少好男风高官与闺阁少女的梦中情人。

如今听到他的名声,不再是北齐第一美男子,而是闻风丧胆的北齐阎王。

高溪山代表北齐南征北战,以狠辣的雷霆手腕收服了不少部落与城池,是北齐皇帝最称手的一把好刀,盛名烜赫。

北齐逐渐壮大,高溪山再无施展身手的机会,难以维系皇帝的青睐。

听闻探子来讯,大魏皇帝病危,朝堂内斗严重,大魏新朝初立不过才四年,时局动荡不安。

正是抓紧机会撕咬一块肉的好时机。

长治就是那块被大魏挂在门口的肉干,趁着大魏窝里斗,不拿白不拿。

高溪山抬眸望着天上的半轮月牙,月斜夜深深,疏星点点。

树影摇晃,徐徐晚风夹杂着野花香,春夜的微凉浸入骨髓,他最讨厌花香。

有恼人的凄厉尖叫传入耳畔,高溪山忍无可忍,起身拔一根长矛运力送入茅屋,破窗而入,“铮”地一声钉在墙面。

“给老子安静点!”

屋内的动静安静下来。

围着篝火的羌兵吓得一抖,再不敢饮酒,呆呆地转头看那间关着村女的茅草屋。

因为他们知道,又要死人了。

只听见茅草屋有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响起,高溪山愈发头痛。

有两名羌兵衣衫不整逃出来,跪在地上。

“将军饶命!”

高溪山没说话,转身离去。

懂事的心腹上前按着那两名羌兵,将军头痛发作,只有点灯才能治好。

两道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,惊得树梢的倦鸟扑棱翅膀掠过皎洁的月,啾鸣着飞远了。



叶玉回到村子,派腿快的护村人去其余村子通知他们立即离开。

往那深山老林里面躲。

昔日,羌人一至,他们也曾去燕来县求助,县令不予任何帮助,直言道:“只有魏民才会被庇佑,你们搬到大魏住就不会被羌兵侵扰。”

漠不关己的话令他们彻底心寒。

大魏初立时,崔久的父亲孤身去长安敲鼓,却横尸街头。

冯英权势滔天,他们官官相护,哪怕是王闻之、刘景昼或是卫云骁……

叶玉一个都不信,更不敢暴露身份,舍命向他们求助。

凭他们那几分轻薄不明的情愫就自爆身份全盘托出,只怕她会落得与崔叔一样的下场。

长治能靠的,只有他们自己!

这时,叶家村到处燃起一团团的火焰。

村民带不走的东西就挖坑埋藏,若是没被发现,羌人走了还可以回来拿,实在埋不了的就放火烧干净。

庵堂内,众人能拿的尽量拿,叶玉带回来的东西里,还有几袋米面、棉袄与布匹拖不走,藏起来更怕羌兵寻到。

叶玉吩咐放火烧了。

胡大娘一边心疼地抹泪、一边烧火,火上架着一口大锅,她们蒸了一屉又一屉的馒头。

懂事的孩童们帮着揉面,烧火。

山中不能生火煮饭、容易暴露踪迹,这些馒头会是他们接下来好几日的口粮。

月影西斜,蒸了好几包的馒头被叶玉分给村民们,孩童与妇孺先进深山老林安顿,年轻力壮的人留下来扫尾。

受伤的薛家村三兄弟也被叶玉一起送走。

薛二牛道:“小玉,我身子好多了,可以留下来帮你。”

昏迷的薛大虎已经清醒,薛三熊扶着他,人站起来叶玉才发现他身躯高大健壮,可惜是个伤员,没法出力。

三人商量过后,决定留薛二牛下来帮忙。

叶玉知道他们白吃白拿有些难为情,看他举止还算便利,开口问:“你可会凫水?”

薛二牛黢黑的面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,他挠挠头。

“小玉,对不住,俺不会。”

叶玉想了想,“那你待会儿跟紧叶大郎,千万不可跟丢了。”

被点到的叶大郎站出来,保证道:“小玉你放心,我会照看好这小子的。”

如此,薛大虎与薛三熊才放心跟着妇孺们离去。

薛大虎离开前,停下脚步回眸看一眼叶玉,幽黑的目光难掩担忧之色。

他内心冒出疑惑,这个年轻女子虽然有点主意,但她真能带其余人躲过一劫?

旁边的薛三熊开口:“大哥,咱们快走吧。”

薛大虎回过神,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,保住性命才有来日。

胡大娘三步一回头,哭肿了眼睛,“小玉,你要记得早点躲起来。”

“我知道的,你们放心走吧。”

叶玉手心冒汗,紧张得浑身虚浮,但还是强作镇定,扯出一丝笑容,挥手告别。

胡大娘还想说什么,刘大娘大手一拉,把她拖走了。

“快走吧,别浪费时间了。”

加上薛二牛,留下来的青壮年共有二十八名。

叶玉留在这里等着叶枚从其他村子收集人手帮忙。

不一会儿,山里冒出几道黑影闯入村子,一阵斑鸠的声音响起,叶玉闻声,放心率人过去汇合。

“其余村子的人都躲起来了吗?”

“他们已经躲好了。”

叶枚身后约莫有二十来人,他们来自其余村庄,自愿来帮忙,众人加起来,共有五十三人。

“人齐了,玉姐,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?”

叶玉刚想开口,看见天上飘来两盏天灯,不知是何物。

难不成是羌人在传递什么讯息?

叶玉开口:“阿枚,把它打下来。”

叶枚解下身上的弓弩,她是猎户,射两盏天灯不过是一桩小事。

“咻咻”两声,天灯破了掉下来。

众人跑过去捡起来,发现手心黏糊糊的。

火把很快聚集起来,照亮两盏天灯,就着昏黄火光。

叶玉仔细辨别,发现那灯上面有两个褐色凸点,低头凑近一看,喉咙顿感呕意。

那是两个乳头,这是两盏人皮天灯!

黏糊糊的手上是尚未干涸的血迹,血腥之气扑面而来。

叶玉忍下那股难受的干呕,吐出一句话。

“快跑!”


三日前的夜晚。

在葳蕤堂,叶玉哭着拉住卫云骁的袖子。

“夫君,我没有,我真的没有下毒!”

卫云骁回头,凝望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,看见她嘴巴无声地动了动。

“晚上来找我。”

这是她口型说的话。

失望、落寞充斥心头,卫云骁没理会她,划破袖子离去。

待到天光熹微,母亲的毒缓解后,他来到关着苏氏的柴房。

卫云骁一进来,叶玉就连忙抛出自己的计策,生怕他不愿意多听几句话。

“毒不是我下的,我知道如何钓出背后凶手。”

卫云骁声音冷漠疏离: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

叶玉不敢靠近卫云骁,生怕被他斩了。

她盘腿坐在地上,伤心道:“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,但你若是将罪名扣在我身上,背后凶手尝到甜头,下次还会继续下毒陷害他人。”

她顿了顿,继续道:“你能保证,他害了我就不会再害别人?”

卫云骁审度她的面色,坦荡又从容,毫无心虚之态。

“那你为何收拾包袱离开?”

说起这个,叶玉早已琢磨好说辞。

“那身衣裳是出嫁前母亲给我亲手缝制的,我离家月余来到陌生的地方也会害怕、会彷徨,我思念母亲,去到哪里都是要带着睡的。”

“那尊玉佛是表弟送咱们的新婚礼,我……”

叶玉耳廓泛起一抹淡粉,羞赧道:“那是一尊送子玉佛,带在身边,说不定会灵验。”

说道这里,她的声音变小了许多,其间意味不言而喻。

“至于银子,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碎银,没几个钱,我要跑路也不会带这么少,我只是……想打听一下夫君的喜好。”

“还有……那本书,是夫君赠我的第一件礼物,我心中喜爱,自然要珍藏起来。”

叶玉含羞带怯地胡编一通,处处都往卫云骁身上扯。

其实全是假的。

编得合情合理,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低戒心。

他总不能跑去江杭郡查问苏夫人有没有给她缝衣裳吧?

冷漠疏离的卫云骁有了一丝松动,一双鹰目闪过柔和的流光。

“在葳蕤堂怎么不解释?”

叶玉红了眼眶,“我一个闺阁女子,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话,岂不是让人觉得没规矩。”

她盈盈垂眸故作羞,抬手掩面,泪湿襟。

卫云骁不懂姑娘家的这些敏感心思,如今知晓,内心的芥蒂暂时放下,沉声问:

“那你说说,有何计策?”

叶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,连忙站起来。

棉布滑落,卫云骁看见她只着一身白色里衣,身子单薄消瘦,五指动了动,慢慢握紧。

叶玉道:“背后的凶手,不是与我有仇,便是与母亲有仇。”

“可我才嫁入卫家半月,谁会如此仇视我?置我于死地?”

卫云骁看着她理直气壮的神态,想起她父亲做的事。

其实她说错了。

整个卫家都恨她,只是她意识不到,又或者说,她不知道内情,才会如此坦然地把自己排除在外。

转念一想,难不成,她真的不知道苏贤重做的事?

卫云骁内心好奇,便开口:“苏氏,你当真不知道你父亲做了什么?”

叶玉眼眸含着纯澈的波光,浮现懵懂与疑惑。

“我并不知,出嫁前,父亲母亲只同我说要好好相夫教子,其余的便没有了。”

“可我来到卫家,你们总说苏卫两家有旧怨,到底是什么旧怨?惹得夫君不喜爱我?”

不喜爱?

卫云骁看着那双委屈湿漉漉的眼睛,转过身不看她。

“不知道也好,你继续说吧。”

又是这句话。

勾起她的好奇心却又不满足她,遮遮掩掩,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?天天搁嘴边念叨。

叶玉腹诽几句,继续说:“此人不是冲着我来的,就是冲着母亲,顺便拿我当替罪羊。”

“早不害,晚不害,偏偏在母亲管家整理账册的时候害她,说明与家中庶务有关。”

叶玉没有明说与二房有关,省得落个挑拨家族团结的嫌疑。

“既然如此,夫君何不放出风声,就说母亲五日内必醒来,催促背后之人继续动手。”

卫云骁握紧拳头,追问:“你觉得,对方会从何处动手?”

叶玉笃定:“一边是母亲,若她没死,凶手会继续下手,就没人追究那些把柄了。”

“另一边是我,只要我死了,便算作畏罪自杀,替对方背黑锅,此事不了了之。”

“所以,夫君要把葳蕤堂看紧,也要派人保护我,守株待兔,只要对方熬不住来害我,便能抓住真凶。”

卫云骁认可叶玉的计谋。

只不过,来保护她是他本人。

这三夜,卫云骁都会背着两名婆子掀开瓦片前来守她,几日未曾合眼,眼底的青色愈发明显。

果不其然,与卫云骁聊完的第二日,送来的馒头中含有剧毒。

幸好叶玉长个心眼,先把馒头放到老鼠洞口试毒,死了几只老鼠。

叶玉不敢吃厨房送来的东西,深夜来守着她的卫云骁带保暖衣物与饭菜,维持着她这三日的伙食。

连续下了三天的毒,叶玉都没死,甚至活蹦乱跳,与守门婆子吵架、唱曲,精力不减。

刘观音也快要醒了。

背后之人坐不住,派人亲手了结苏氏女,被抓个正着。

现下。

两名蒙着脸的男子被卫云骁几招就打趴下。

叶玉在旁欢呼,“夫君真厉害,这几招也教教我。”

卫云骁只淡淡乜了一眼她,嘴角不自觉勾起。

这女子敢以身为饵,还算有胆识。

石砚很快带人把两名男子带走,经过辨认,这不是卫家奴仆。

在外传播的消息是卫云骁重伤未愈,为了防止真相泄露,卫家严防死守,进出皆需要盘问。

究竟是什么人有本事把外人带进来?

经过一番拷打,对方招出是负责厨房采买的蔡嬷嬷把他们带进来的。

卫云骁传来蔡嬷嬷,人一来,就连忙跪在地上。

“二公子,家宰说这二人是他老家侄儿,到卫家做临时护院,他事忙走不开,才叫我把这二人领进来的。”

口说无凭,卫云骁又传来家宰许常。

许常却是跪着辩解:“此二人与我毫无干系,往族谱数上十几代,也与老奴搭不着关系啊。”

蔡嬷嬷与许常互相指责是对方做的,吵得脖子都红了。

卫云骁揉了揉太阳穴,鼻尖嗅到一股暖香。

他抬头看见洗漱过的苏氏站在身侧,她换了一身新衣,脸颊的绒毛湿哒哒黏在肌肤。

脂粉未施,乌黑浓密的长发只用一根红色发带束在脑后。

她笑道:“夫君,让我来审,可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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