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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生选夫,她当众手撕婚书宗肆宁芙

宗肆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宁苒却皱眉道:“世子心有所属,有谢二姑娘在,他看不上别人。”卫霄不以为然,谢二姑娘端庄贤惠,委婉大方,适合做妻子,操持好后院,而若说情趣,宁芙这般的,就要有意思多了。“倒也未必,没有男子不好色。”卫霄道。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。”宁苒冷声道。原本两人刚刚和好,这话便又让两人缓和的关系冷了几分,卫霄见她如此护着宗肆,轻笑了一声,道:“你且等着看吧,看日后他院里的女人会不会少,谢二姑娘可管不住他。”“我看是你自己,觉得我四妹妹漂亮吧?”宁苒道。卫霄哄道:“怎么吃起她的醋了,她除了貌美这一点,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你这个宁国公嫡女。”宁苒心情缓和了几分,转念一想,听自己话的卫霄,身边都不止她一个,宗肆这般有权有势,又俊郎神勇的,身边想贴上他的不计其...

主角:宗肆宁芙   更新:2025-04-19 18:27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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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宗肆宁芙的女频言情小说《重生选夫,她当众手撕婚书宗肆宁芙》,由网络作家“宗肆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宁苒却皱眉道:“世子心有所属,有谢二姑娘在,他看不上别人。”卫霄不以为然,谢二姑娘端庄贤惠,委婉大方,适合做妻子,操持好后院,而若说情趣,宁芙这般的,就要有意思多了。“倒也未必,没有男子不好色。”卫霄道。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。”宁苒冷声道。原本两人刚刚和好,这话便又让两人缓和的关系冷了几分,卫霄见她如此护着宗肆,轻笑了一声,道:“你且等着看吧,看日后他院里的女人会不会少,谢二姑娘可管不住他。”“我看是你自己,觉得我四妹妹漂亮吧?”宁苒道。卫霄哄道:“怎么吃起她的醋了,她除了貌美这一点,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你这个宁国公嫡女。”宁苒心情缓和了几分,转念一想,听自己话的卫霄,身边都不止她一个,宗肆这般有权有势,又俊郎神勇的,身边想贴上他的不计其...

《重生选夫,她当众手撕婚书宗肆宁芙》精彩片段


宁苒却皱眉道:“世子心有所属,有谢二姑娘在,他看不上别人。”

卫霄不以为然,谢二姑娘端庄贤惠,委婉大方,适合做妻子,操持好后院,而若说情趣,宁芙这般的,就要有意思多了。

“倒也未必,没有男子不好色。”卫霄道。

“你以为人人都像你。”宁苒冷声道。

原本两人刚刚和好,这话便又让两人缓和的关系冷了几分,卫霄见她如此护着宗肆,轻笑了一声,道:“你且等着看吧,看日后他院里的女人会不会少,谢二姑娘可管不住他。”

“我看是你自己,觉得我四妹妹漂亮吧?”宁苒道。

卫霄哄道:“怎么吃起她的醋了,她除了貌美这一点,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你这个宁国公嫡女。”

宁苒心情缓和了几分,转念一想,听自己话的卫霄,身边都不止她一个,宗肆这般有权有势,又俊郎神勇的,身边想贴上他的不计其数,万种姿色里,总有他喜欢的。

要是宗肆想纳,谢茹宜这般爱装宽容的,想必还得咬碎了牙,笑着将人迎进门,以体现正室的肚量。

“阿芙若是能跟了宗铎,其实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,他那人一看就吃软不吃硬,阿芙只须撒撒娇,这日子就不难过。”宁苒又道。

卫霄心不在焉道:“除非生米煮成熟饭,否则这事恐怕难成。”

宁苒未言语,不知在想什么,过了片刻坚决道:“我虽想阿芙的婚事对我有利,可绝不会拿她的贞洁算计她。我们宁国公府没有窝里斗的姑娘。”

卫霄便回道:“我意在形容此事不易,哪是让你去算计四妹妹?”

宣王府那边,宗肆与宗铎倒是无人多言,已经做好的决定,不是碰上一次就能改变的。

只是宗铎夜里,却有些失眠了,翻来覆去几回,索性起了身。

到了这个月份,便是夜间,也不再那般凉意,月色下,湖面清光湛如水,虫语虽细犹闻,舞了会儿剑,方觉冷静了不少。

再抬头时,却见宗肆在湖间亭子里独酌。

“也睡不着?”宗铎走了过去。

宗肆替他斟酒,淡淡道:“在外边刚见完人。”

宗铎走近他,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,就知他出去见谁了,便不再多言,坐下同他小酌,这酒是桃花酿,甘甜清香,并不辛辣。

“月娘跟了你许久,等你亲事定下,收她进府吧。”宗铎虽只见过月娘几回,可也知是个可怜人,在北地那荒芜阴寒之地能活下来,已是十分不易,又不争不抢,安分守己地替宗肆打理着红袖阁。

而对宗肆这个救命恩人,她心里是何种情愫,自然不言而喻。而宗肆第一回见她时,也才刚及弱冠,碰上这样的大美人,有没有生出点想法,就不得而知了。

宗肆却道:“谈事情,最忌讳的便是代入私情,若是一方失控,便是既损人又不利己。”

只是想起什么,又眯了眯眼睛,不再多言。

宗铎其实也没心思关心宗肆,不过只是顺带提了一句,又想起宁芙,不由端起酒一口闷,酒入了喉,才觉爽快了些。

“今日见宁四姑娘,对卫家那小儿子那般温柔,日后大概会是一位好母亲。”宗铎道。有这样冢妇,起码能教导好孩子,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,他才生出了一丝蠢蠢欲动之心。

桃花酿虽不烈,和喝多了,到底也能让人恍惚几分。

“若我与四姑娘要有孩子,定然比那卫林要俊俏不少,骑射定然出类拔萃。”宗铎道,他自己肯定会好好教,肯定不输大哥宗亭的儿子。

宗肆却泼冷水道:“想让宁四姑娘高嫁的,不仅有宁国公府,便是那卫府,也指着她找个贵婿,拉他们一把。你再防范,保不齐他们算计,若是到宋阁老那种地步,你说卫府为了求生,会不会拉宣王府下水?”

宗铎抿唇不语。

宗肆看着他,缓缓道:“宁四也不是嫁了夫家,就随了夫家的性子。为了宁国公府,她连死都愿意,日后为了保全国公府,牺牲宣王府怕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,你心里也有数。”

这样的人值得钦佩,却不好牵扯过深,他想纳她当侧室,也仅是想庇护她,或许也有一丝想得到她的心思,但绝非是与她恩爱缱绻。

宗肆与宁芙接触这一阵,已然是摸清了宁芙的性子,她所做的一切,每一件都是为了宁国公府,而替她自己考虑的,几乎没有。

暖香阁赚了钱,也是为了贴补国公府,而不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,一门心思都在家人身上,便是宗肆也不得不怀疑,她这辈子不认自己,也许是上辈子从自己这未得什么好处。

宗铎慢慢冷静下来,道:“你放心,我有分寸,我也没真想做什么。”只是今日碰到她待孩子如此,一时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念头。

“明日还得进宫,早些回去休息。”宗肆并未久留。

几日后,再见到卫霄,便听他试探道:“世子身边可有不错的男子?”

宗肆扫他一眼,“得看以何为标准。”

“我岳叔父如今被贬去了凉州,眼下我妻妹的亲事恐怕不太容易,我夫人对此颇为忧心,想着世子身边不缺优秀的公子,便托我问问。”与宗铎相比,卫霄更在意的,是宗肆的态度。

“四姑娘尚未及笄,定能挑选到好夫婿。”宗肆却是不甚在意的客套道。

却说那日宗肆主动教卫林练弹弓,看的也是宁芙与他或许也有一个孩子的份上,因为那个“孩子”,他才有了几分温情,而非想吸引宁芙的注意。

“世子所言甚是,这事也急不来。”卫霄见他如此,心知自己打错了算盘,也只好笑道。

至于宗铎,则脸色冷硬,不言不语。

宁芙自卫府回去后,便一直在宁国公府待着,除了去学堂,未再出过门。

宣王府则派了两回人过来,询问她的伤势,又送了不少金疮药。

其实伤势不重,两日便消肿如常了,便连一向最舍不得宁芙磕了碰了的宁夫人,这一回也并未多说什么。

眼瞧着还剩五个月,宁芙便要及笄了,宁夫人眼下的心思,都在替她操办及笄宴上。

“也不知这半年,你能长高多少。”宁夫人生怕新衣裙到时小了,而最好的绣娘,却得眼下就开始预约。

宁芙想了想,道:“应该还能长高些,区别不大的。”

“阿母怕的是你胸脯不合身。”宁夫人瞥了一眼她挺翘的小桃子,眼下是女子变化最大的时候。

宁芙不禁脸红,阿母也太直白了。

“今日阿母约好了绣娘,你同阿母一同去量量尺寸。”宁夫人道。

贵门定做衣裙,去的多半是红袖阁,宁芙上一回同傅嘉卉来过,那管事的视线在她身上多留了片刻,大概是认出了她。

“宁夫人,四姑娘,里边请。”管事客气道。

红袖阁越往里走,便越富丽堂皇,其间绣女无数,都是整个大燕叫得上名号的绣娘,宁芙估算着营收,难免感叹打仗可真是烧钱。

到最里间时,宁芙见一女子端坐着,那眉如新月,唇似樱桃,肤如凝脂,眼像清泉,端是这张脸,便已让人感慨这是国色,而那腰肢纤细,胸脯玲珑,则更让人惊叹。

便是宁夫人,眼中也生出了赞叹神色。

女子稍稍欠身,一开口,那声音更是甜糯,“四姑娘,劳烦来我身前,我好替你量尺寸。”

宁芙一走近她,便闻到了浅浅的桂花香。

“夫人怎知我的?”她同宁夫人闲聊起来。

“林夫人同我说,红袖阁有一名叫月娘的绣娘,千人难求,我倒是第一回听你的名号。”宁夫人道。

“我来京城不过几年,前些年身子不好,接的活少。”月娘浅浅笑道。

“姑娘是哪里人?”宁夫人问。

“我是北地人,当年被胡人虏了去,逃出来后被贵人所救,后来我便来了红袖阁。”月娘道。

月娘不禁想起当年之事。

那时她吃了无数苦头,刚随着人群从胡人的军营中逃出来,饿了许久,衣衫褴褛,狼狈到不能再狼狈。

然后正巧冲撞了大燕回京的军队。

而那贵人,却如同神祇,坐在马车上神色淡淡看着她,让人生出敬意。

“将她赶走!别耽误了赶路的时机。”旁边的副将喝道。

月娘却知这是难得的机会,也知自己虽狼狈,却依旧貌美。

于是她跪在了他身前,低声哭泣道:“求公子收留我。”

她抬起头,更知自己此刻无助的模样容易惹人怜爱,咬唇道,“我乃清白之身,公子带我回去,我愿伺候公子。”

那贵人勾起嘴角,似玩味,又似沉思,并未表态。

而他身边的副将,离开前却将她带上了,这也便是贵人的意思。

月娘来京之后,才知这贵人,是宣王府的世子,宗肆。


有一位出自公主府的母亲,宁芙妆奁极为丰厚,找灼耀便也费了些功夫。

灼耀檀香木所制,较寻常弓箭,要重不少,弹性却更出色,通身呈暗红色,弓臂处镶嵌的墨玉质地通透,常见的玉石或清澈如湖水,或艳丽如红日,再要不便是各类黄翡,少有纯墨色,光是这几颗玉石,已是价值连城了。

宁芙这一回,却未看见那本教夫妻行事的压箱底画册。

刚重生回来,她在欣赏完后还添了批注,要是被外人看了去,她也就不用见人了,宗肆更是不会放过她。

不过宁芙也未多想,库房戒备森严,无人敢进来,东西众多,大抵藏在哪个角落里。

眼下快到立冬,宁芙想去陆府拜访,还得等立冬之后,而出嫁的宁国公府二姑娘宁苒,也回了府。

女子嫁了人,回娘家并不是易事,只是宁苒嫁得好,母亲卫氏又本是卫氏女,这门亲事是亲上加亲,夫家顺着她。

宁苒的模样生得极好,如寒冬之腊梅,带着孤傲感,如今日子过得顺,人倒是圆润了些,风华却不减半分,反而是更有韵味。

再看宁苒的夫君卫霄,长相虽不算出众,却也端正魁梧,又是卫府嫡长子,风度也是在的。

卫霄也看了一眼自家小姨子,原先卫家不指望他能娶到宁苒,考虑的一直是宁芙,后来宁苒被宣王府拒绝了,他才捡了个便宜。

不过在看清宁芙后,他却愣了愣,没想到宁芙已经出落得这般美了。

宁苒侧目看了看他。

卫霄讪讪收回视线,不由正色,抱拳行礼道:“祖母,姑母,小婿夜间还要当差,就先告辞了。”

卫氏要送送他,却被宁苒拦住:“阿母不必管他,让他自己回去就成。”

卫霄也这般说,又对宁苒道:“过两日我就来接你。”

夫妻俩感情甚好,便是小别两日,也是依依不舍的。

卫氏和宁老太太见状,心里都是极满意的,男子的心要是不在妻子身上,那就在别的女子身上,卫霄的态度说明他对宁苒一心一意。

宁苒回府,自是先于老太太和卫氏叙情。

宁芙与她能单独谈心,已是第二日了,宁苒早早就让侍女来请她了。

大房的兰园,今日要热闹许多,就连五妹妹宁荷今日也来了,不过问了个安后便被打发走了。

“苒姐姐。”宁芙喊道。

“我听说宣王妃那日与祖母见面的事了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宁苒笑道,“世子早年与我说过,他喜欢的是谢二姑娘,非她不娶,其他人再美,与他而言都无任何区别。”

宗肆是其实没跟她说过这话,她去找他那日,他压根没有搭理自己。不过她可以输给谢茹宜,甚至可以输给别人,却不能让宁芙比下去。

宁芙道:“我一直没放在心上。”

宁苒却是不相信,只当小女君要面子,嘴硬罢了。就如同她,其实到现在也未彻底释怀被宗肆拒绝,却还得装出一副已然放下的模样。

女子也是有征服欲的,试问谁不想看,有权有势的男子为自己倾倒。只是最后往往陷进去的反而是自己。

“祖母也是以为你射艺拿了第一,宣王府能对你刮目相看,没想到……”宁苒叹了口气。

宁芙不说话,最不喜欢二姐姐的一点,就是有时自视甚高,生怕别人超过她,别人不如意,她心里就舒服了,瞧着是替她可惜,实际她心情好得不得了。

原本这样亲近的姐妹,心该往一处使才是。

“婶娘近日在做什么?”宁苒问起正事来。

宁芙就留了个心眼,按照常理而言,宁苒是不会刻意提起自己阿母的,就如同她不会提起大伯母卫氏,一旦提起,那便是有事。

莫不是上次祖母提及的,协助大伯母打理国公府之事。

“在忙着盯我读书呢。”宁芙道,这也不是假话,阿母对她的学习是极为上心的。

年后还有几门考核,眼下自然是宁芙的学业更为重要,宁苒也不再多问。

下午又亲自往荷亭园跑了一趟,送了些今年才出的龙井:“知道婶娘不缺好茶,不过我既得了,还是想着给婶娘送一份。”

宁夫人笑道:“你能记着我,我就极高兴了。”

宁苒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,果真是为了中馈之事,宁夫人话也不说死,只遗憾道:“年前怕是分不出心神。”

“婶娘自然还是先忙阿芙的事,来年能帮上忙就行。”宁苒道,“我阿母是不好意思来麻烦您的,是我做女儿的,舍不得她天天忧心府上的事,才擅自做主来叨唠您。”

其实以卫氏的心气,若是她真不好意思麻烦人,宁苒要来也得被她阻止。

再者,卫氏哪是为了府上操劳,不过是为了利益,中馈在手,这十几年捞的油水恐怕都不少。

宁苒这番话,不仅给卫氏戴了高帽,也给宁夫人挖了个坑,若是她不帮忙,那便是不关心国公府。

“苒姐姐,阿母之所以亲自督促我的学业,也是怕我丢了国公府的脸面。”宁芙笑道,谁还不是为了国公府。

宁苒不禁看了一眼宁芙,她比上一回见面,心思成熟圆滑了不少。

她在荷亭园坐了半个时辰,便告辞了。

“苒姐姐这次回府,看来就是为了这事。”大伯母拉不下脸,便找来了宁苒这位说客。

宁夫人不以为意,卫氏不亲自来找她谈,谁来都没用。

“阿母,大伯母要是熬到捅出大窟窿,要怎么办?”宁芙委婉提醒道。

“真到那时候,反而好谈。”

宁芙却是舍不得拿二房的家底去填,道:“阿母要不拨两间商铺给我。”

宁夫人却皱眉道:“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。”大燕轻商重农,官家未婚女子从商,那是会被看轻了的。

宁芙在心底直唉声叹气,若是阿母知道兄长日后喜欢的女子,是大燕赫赫有名的商贾傅家之女,该是何种心情。

宁苒在立冬后,就被卫霄给接走了。

他是一日也等不及,当完值,也未回府,直接就来了宁国公府。

宁芙有些触动,她是最清楚的,卫霄一连六年都是如此。她与宗肆刚成婚那会儿,她一个人回娘家,卫霄还纳闷问她宗肆怎么没同她一起回。

后来,她总是形单影只,卫霄也就明白了其中缘由,便没再多问过。

而宁芙刚嫁给宗肆时的得意,也渐渐被磨了个干净。

.

宁芙去见陆行之那日,特地穿了身藕粉色直袖掩腰裙,裙衫面料轻薄,即便在冬日,也不厚重,腰身依旧是不盈一握,而这浅淡粉色既显得她娇俏,又为这素净季节平添了几分色彩。

外搭的狐氅则依旧是白色,却更将里头的粉色,衬出了几分隐约朦胧之美,不失芙蕖之艳,也不失芍药之雅。

宁芙得的是陆夫人的邀请,许久不曾露面的五妹妹宁荷同她一处。

陆府人丁稀少,多在外地当差,如今同辈中,只有陆行之一人在京城。

这是宁芙第一次见到陆夫人,她与她见到的妇人都不相同,穿着朴素,素面朝天,正在打理花草。

“陆夫人万福。”宁芙低声道。

陆夫人看了她一眼,随和道:“四姑娘是来感谢行之教你箭术的吧?他就在书房,你自己去找他就行。往左走到尽头那间就是。”

宁芙想了想,道:“上回我本该和阿母登门道谢的,但夫人回娘家省亲去了。”

陆夫人看着眼前乖巧标致的小女君,笑了笑,“是我告诉你阿母不用来的,我不喜欢应酬。”

宁芙对陆府又多了几分好感,陆夫人这般性格,肯定是个好相处的。

陆府只有宁国公府一半大,书房也并不难找,宁芙看了看手里的灼耀,敲了敲书房的门:“陆公子。”

陆行之正与宗肆谈论宋阁老受贿一案,闻声停了下来。

“不要让四姑娘久等了。”宗肆打趣道。

陆行之却是看了他一会儿,才起身拉开了书房门。

宗肆在书房里,正好能看见外边,即便是再愚钝之人,也知小女君今日用心打扮过,还不是一般的用心。

宁芙一见到陆行之,心情都愉悦了几分,欢快与他分享道:“我射艺得了第一呢。”

陆行之与宗肆正谈到剑拔弩张之处,眼下见她喜笑颜开的,脸色也逐渐温柔了下来,道:“我听说了。”

“多亏了你,谢谢你用心教我。”

宁芙将放在一旁的灼耀,提到了他面前:“这柄弓叫灼耀,是上一世申屠将军的随身兵器,送给你。”

这一句,却让书房里的宗肆微微一顿,想起了那日的梦。

陆行之眼神复杂,往书房里看了一眼,随后道:“这谢礼太贵重了。”

“我谁也不想送,只想送给你。”宁芙道。

不过说出口后,宁芙又有几分不好意思,她当初哄宗肆圆房,说的似乎也是相似的话术,也没点新意。

就在宁芙以为他要推脱时,他却将灼耀接了过去,道:“好。”

“不过听闻,世子也一直想要灼耀。”陆行之对着宁芙道,“你将灼耀给了我,世子会有遗憾。”

说罢直直看着书房里的人,虽平静从容,可宗肆还是感受到了几分挑衅意味。

“世子的遗憾,不是我该操心的,我只考虑你的感受。”门外的小女君开口道。


却说宁夫人这头,已经将主意打到凉州去了,宁芙那边,却在忙春闺宴的事。

春学宴始于前朝,原是官家女子,为了展示各自才艺,而举行的比试之宴。

到了当朝,则更侧重宴会的目的,女子各自的字、诗、画、绣工等作品,将被估价,由看重之人买走,而筹得的银钱,则用于对寒门子女上私塾的贴补。

今年的春学宴,正好轮到宁国公府举办,往年府上的各种宴会,都由宁苒一手操办,如今宁苒嫁了人,这事便落到了宁芙头上。

这轮到自己操持了,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此之多,便是请帖都得检查几遍,生怕落了哪府的女君。

好在卫子漪对这事的流程门清,替她分担了不少。

至于地点,宁芙则从傅嘉卉那,包下了时常出现在文人墨客诗词中的广鹤楼。

所谓“不登广鹤,不知河之浩浩汤汤,城之广袤无垠”,说的便是广鹤楼位于香山河与青湖的交界处,此处水流湍急,河岸极宽,交汇处水流呈奔腾之势,而广鹤楼又处于京中最南处,往北望去,城墙一望无际。

可不是谁都能花这么一大笔银子,来办一次春学宴的。

“宁妹妹好大的手笔。”程霜这日是第一个来的,一见到她便热情的拉着她道。

“程姐姐来的真早,可先到楼上休息。”宁芙含笑应着,只是心中到底有几分警惕,还不确定那日在宫中,她是不是故意针对谢茹宜。

广鹤楼最顶上一层,便是特地给大家观景用的,尤其是夜景,那时夜市正盛,各处灯笼次第排开,浮光掠影,人影绰绰,万物如藏匿在那琥珀光景中。

过些时候,谢茹宜与宗凝、荣敏也到了。

“多谢谢姐姐给我面子。”宁芙道,如今谢茹宜已离开学堂,便是不来,也无可厚非。

“这广鹤楼我也未来过几次,我也想来赏赏景,是我沾了宁妹妹的光才是。”谢茹宜柔声道。

宁芙只觉她的兴致似乎不高,宗凝似乎也是如此。

而荣敏照理看她不顺眼,并未搭理她。

“眼下到的只有程姐姐,姐姐要在这儿坐会儿,还是上楼去观景?”宁芙这是怕她们尴尬,是以特地点出了程霜。

“既然难得一观此景,何必浪费机会,我同凝妹妹,荣妹妹上楼便是。”谢茹宜道。

宁芙放下心来,她自然是希望彼此都无矛盾的,尤其今日她还是东家。

到了巳时,女君们该到的也都到了,却是比她想象中来的女君还要多,不少府中嫡女,也带了庶妹一块来凑热闹。

就是公子,也是来了不少的,便是宁芙认识的,就有卫家两位,林府的五公子、荣府的十一公子,再有些虽面熟,但叫不上名号。

荣五公子荣正,如今不过十三岁,长得过于清秀,与宗凝从小就不对付,宗凝一见他便皮笑肉不笑道:“荣五妹妹今日怎么也有空来玩?”

荣正憋得脸通红,却只道:“谁,谁是妹妹。”

宗凝悠悠道:“不是妹妹,怎会连我也打不过?我记得小时候……”

荣正狠狠瞪她。

“凝妹妹,今日人多,给他留几分薄面吧。不然回家又该哭鼻子了。”荣敏打趣道。

众人笑起来。

宁芙倒是有几分感慨,荣正眼下还像个小女君,等过两年,就截然不同了,可谓是男大十八变,身材不输宗铎。他对宗凝也是极好的,百依百顺。

“何事这般开心?”孟泽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。

众人寻声望去,来的是六皇子孟泽,四皇子孟澈,还有宗肆。宫中那两位虽关系极差,但面子功夫,倒还算过得去。

两位皇子,今日穿的都是深色袍子,宗肆却是一身石青色暗纹刻丝圆领袍,玉冠样式也极简单,大抵是为了不抢两位皇子的风头。

他的视线从荣正身上略过,不显半分情绪。

只宁芙心知他这狐狸,恐怕是摸准了荣正的心思,担心他打自家妹子的主意,宗肆这人,对宗凝这唯一的妹妹,可是宝贝得很。

众人行了礼。

“听闻宁表妹今日包了这广鹤楼,我同四哥,三表哥正好路过,也来凑个热闹。”孟泽本就是玉面郎君,含笑时更是柔情三分,叫不少女君都红了脸,“却是不知是否打搅了宁表妹的安排。”

“表哥与世子肯赏脸赴宴,是我的荣幸,又怎会打搅我的安排?”宁芙敛眉客气道,“还望表哥能捧捧场才是。”

今日本就是为了寒门凑银子的,而孟泽与孟澈为了美名,也定然会出不匪的银钱。

孟泽笑意更明显了些,道:“宁表妹的场,我如何会不捧?”

这话以表哥的身份而言,倒是说得过去,而若是细品,也能品出些不同滋味,为何是她的场,他肯定捧?这分明是高明的撩拨。

宗肆看了他一眼,不语。

“多谢六表哥了。”宁芙感激道。

孟泽也非喧宾夺主之流,与四皇子、宗肆,也只坐在了二楼角落的包间中。

宁荷同宁芙一块推门入此包间送糕点时,不由红了脸,站在一旁不敢多看。

“这是我府上糕点师傅所做,送来给两位表哥和世子尝尝。”宁芙道。

孟澈与宁真远,关系非同一般,虽此刻还疑心他在宋阁老一事的表现,可到底是自己人,自是要给她面子,客气谢过。

宗肆语气清冷,也道了谢。

“听大舅母说,表妹泡茶功夫了得,可否向宁表妹讨杯茶?”孟泽道。

孟澈自是不愿见宁芙与她走得近,皱眉道:“六弟,何必为难宁表妹。”

孟泽却只笑看宁芙,等她的答案。

宁芙心中略有迟疑,眼下答应了孟泽,就得罪了孟澈,但她两位都不愿得罪,正想对策,忽听宗肆那边开了口。

“宁四姑娘今日任务繁重,喝茶日后有的是机会。”

他不疾不徐道,语气中也无半点起伏,也并未看她一眼。

宁芙便顺势笑道:“六表哥若是想喝茶,日后可来宁国公府做客,眼下还有许多事务等着我操持。”

孟泽不再多言。

离开之际,宁荷回头看了一眼,却见宗肆余光扫过来,心下一惊,连忙收回了视线。

……

拍卖开始之前,又来了不少商贾,只是目的却不简单,为的是捧各府姑娘的场,为此拉几分关系,钱财再多,身后若无靠山,那也是万万不行的。

是以不论女君们的作品如何,始终有人肯出千两银子。

谢茹宜的《春居图》出现时,引起了个小波动,且不提大燕第一才女的名声本就值钱,这画也足够吸引人,画中并无任何春之特点,而是融化的冰,消失的雪,一群大雁忽隐忽现,似自远处飞来。

宁芙不由赞叹,好一幅冬末之景。

“以冬之凋敝,反衬春之欲来,好角度。”孟泽抚了抚折扇,道,“倒是教人耳目一新,不亏是谢二姑娘,这画值得千金,你跟不跟?”

这话是对宗肆说的。

这幅画最终以两千两黄金成交,这价格,与名家春兰居士的画作齐平了,却也值得。

“你说是谁买去了这幅画?”程霜轻声问。

宁芙朝二楼角落的包间看去一眼,自然是这里头的人,只是不知是宗肆,还是孟澈,或许两人间也暗自较劲了一番。

程霜笑得有些勉强。

下一刻,宁芙见宗肆从楼上走了下来,赶来的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句,随后他便离开了。

谢茹宜目送他离开,不知在想什么。

宁芙收回视线,接下来便是她自己的词了,以“东风几度醒花魂,柳芽犹怯三分冷。莺试语,燕初闻,千红万紫各缤纷”写春之生机。结尾又以“劝君莫负晴明日,一寸光阴一叶新”劝人珍惜时光。

以春抒情,虽俗套,可对春色也算观察入微,几句描写修辞都不差,加上字磅礴锋利,倒也不俗。

“两千两黄金。”孟泽含笑道。

这一开口,便是如此数目,引起了不小的轰动,便是宁芙自己,也皱了下眉,她的诗词自然是不值这个价的。

宁芙不禁看向孟泽,见他虽矜贵如常,却懒洋洋的,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。

只怕胸有成竹的,并非是字画,而是她这个人。

这气势,自然不能被他给占了去。

宁芙沉思片刻,看向了傅嘉卉,自己是不能抢自己这幅诗词的,否则别人还不猜忌她与孟泽之间发生了什么,眼下只有让傅嘉卉帮忙了,她背后毕竟有靠山,不必担心抢了孟泽的风头。

“两千五百两。”傅嘉卉在与她对视后道。

孟泽从容道:“三千两。”

傅嘉卉微微一笑:“五千两。”

五千两!

宁芙肉疼不已,一会儿自己如何给出这些银子还给她?

“既傅姑娘如此喜爱这幅画,我不如成人之美。”孟泽笑道。他自然不是给不起这个价,只是四处都是眼睛盯着他,若价格高的离谱,怕有人以此来大做文章。

傅嘉卉恭敬拱手道:“多谢六殿下割爱,我生于春季,又痛恨自己不够勤勉,是以对四姑娘这首诗,深有感触,便是万金,也觉其值得。”

孟泽客套几句,心里更清楚,这是宁芙的意思,不过还是那句话,她越是不肯接招,便越有意思。

今日的兴致被坏了,孟泽自然再无留下来看热闹的心思,同孟澈道:“我还有事,四哥是走是留?”

孟澈道:“既然有事,那边走吧。”

两人一走,热闹便散去了不少。

宁芙则请傅嘉卉去了包间,道:“今日多谢傅姐姐了,只是这银钱,我得过一阵再交给傅姐姐。”

傅嘉卉却笑起来:“宁妹妹不必担心,这诗词自有人要。”

宁芙沉默片刻,道:“不知世子要这诗词是何意。”

“六皇子爱收集美人,世子却不能让他坏了维持的平衡。”傅嘉卉道,“不过我们替人办事的,从不去揣测主子的意思。”

宁芙却是爱揣测的那个,不知是不是宗肆让傅嘉卉来敲打她。

自广鹤楼向下望,数百米之外,流水湍急,而在近处,河面却极平静,一座座小舟,浮于水面上,到了夜间,这些小舟点起灯笼时,便有另一番滋味,不少人会于小舟中饮茶作诗。

宁芙忽在一条船头处,看见了谢茹宜和宗肆,两人不知聊了何事,谢茹宜如释重负的笑了笑。

却说今日谢茹宜的衣裙,也是青色的,清风徐来,两人衣摆缠在一处,倒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滋味来。

原以为宗肆走了,未料到竟在小舟中。

宁芙收回视线,去应付客人了。

……

小舟上。

谢茹宜道:“你我无缘,也怨不得谁,世子与我,都是太过利己之人。”

宗肆并未言语。

“是以世子即便对宁妹妹有些心思,也绝无可能娶她。”谢茹宜微微笑道。

“我与宁四姑娘,并无苟且。”宗肆淡淡道。

这话虽冷淡,却何尝不是不想让宁芙牵扯进来。

谢茹宜却道:“今日六皇子对她的态度,世子心中很不快吧?”不过但凡他真想争,孟泽是抢不过他的,是他自己没有争取宁芙的打算。

宗肆看了她一眼,道:“有点心思便又如何,不值得拿王府冒险。”

……

谢茹宜回去后,程霜来找她交谈了片刻。

“那日在宫中,我并不是故意的,谢姐姐今日对我冷淡,可还是在记恨我?”程霜咬唇道。

谢茹宜却是没说话,过了片刻,叹口气道:“就算再喜欢,也不该设计她人。”

程霜只一口咬定那日自己不是故意的。

谢茹宜盯着她看了片刻,道:“我有话同宁妹妹说,你能将她喊来么?”

程霜看了眼酒杯,点点头。

见到宁芙时,她的脸色倒是柔和了几分,说起那日宫中的事,又意味深长道:“宁妹妹,你要小心她。”

宁芙既知道了真相,定然会多留个心眼。

两人这番交谈完,夜色便暗了下来,今日在广鹤楼赏的便是夜景,女君们也并未回去。

宁芙跟谢茹宜道别后,便去了顶层,广鹤楼乃京中最高之楼,一眼望去,也颇有“一览众屋小”的意味。

晚风徐来,宁芙渐渐感觉到了一股燥热,头也眩晕起来。

不知是否是受了凉。

宁芙让宁荷带着她去休息,只是到了下一层的寝居,她却渐渐察觉起不对劲来,那股燥热,从小腹绵延而下,让人心痒难耐。

“阿荷,快去找郎中。”宁芙咬唇道,那声音,也比平日媚了百倍。

“不许告诉任何人,快去!”她有些急切地说。

宁荷吓了一跳,心知出事了,转身就走,往下飞速而去,却在一楼处撞到了人。

傅嘉卉搀了她一把,见她急切,好奇问,“发生何事了?”

宁荷自然不肯说半个字,转身就要走,却见傅嘉卉抬脚往楼上走,心往下沉,忙跟在他身后,急切道:“傅姐姐,四姐姐休息了,别去打扰她。”

只是她哪追得上傅嘉卉,宁芙却早已是香肩半露,冷汗直冒。

“不用去找郎中了,寻常郎中治不了,这是炼化后的浮罗梦。”

傅嘉卉蹙起眉,片刻之后,宁荷在看到宗肆时,心沉了下去。

“世子,您不能进去。”宁荷在他跨进屋里时,跪下来哭道。

“死跟我进来,你选一个。”宗肆看着屋里道。

宁芙还有几分神智,道:“让他进来。”

见宁荷不肯起,半分也不肯退让,心暖了几分,道:“阿荷,你不往外说,便没事,去替我应付客人。”

宁荷擦擦眼泪,起了身。

宗肆在进屋后,便关上了门。

宁芙捂着被子,身上犹如上万只蚂蚁吞噬,道:“会死吗?”

“解毒不及时,便有可能。”

“劳烦世子替我找个男人来。”宁芙冷静道,兄长的事还没着落,她是不能死的,只是日后亲事要麻烦些,不过她也不会隐瞒对方。

宗肆站着不动了。

门外的傅嘉卉却心想道,世子不就是现成的男人,这会儿提别的男子,未免也太伤人自尊。

片刻后他才道,“找谁?”


“这茶比之铁观音,更为甘甜,比之碧螺春,又更香浓,可否是百里香?”宗二夫人又细细品鉴了一番茶水,得出结论来。

这品茗的本事,却不是谁都有的,须得阅尽千万茶种,宁芙不由笑道:“二夫人见多识广,这茶正是百里香。”

这茶是宁芙近日从傅嘉卉那得来的,也正好用在了宁裕的喜宴上。

宗二夫人看了眼一旁两人,状似随意道:“都说这茶价比黄金,四姑娘以此茶待客,也算是用心了。”

张氏那两位姑母一听,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神色,原以为这茶只是好喝些,不曾想居然这般贵重,这会儿是半点不舍得浪费了。

又想这宁国公府就算被宣王府拒绝了又如何,也还是她们这些寻常人家比不上的,奚落宁国公府,那不也是瞧不起自己?一时间窘迫了几分。

宁芙不禁看了一眼宗二夫人,知道她此刻,是特地在帮自己说话。

“这两位是……”宗二夫人看了一眼两人。

宁芙道:“是我大伯姨娘张氏的两位姑母。”

“原是张氏,当年宁国公纳了她,在京中也是一时轰动。”宗二夫人道。

为何是轰动?自然是以张氏那般的小门小户,却能让宁国公非纳不可,如此门不当户不对,才是真贴着宁国公府的,又有何脸面看宁国公府的热闹。

说者有心,听者自然更有心,张氏两位姑母,脸色都不太好看,今日她们来喜宴,也是求张氏求来的,否则宁国公府并不会搭理她们这些亲戚。

宗二夫人却如同没看见一般,含笑地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,两人虽想走了,可也不敢扫了宣王府二夫人的兴,坐着陪同她聊了会儿。

“四姑娘最近瘦了些,可是在忙你兄长的亲事?”宗二夫人关切的问宁芙道。

“最近食量倒是如常,或许是气温回升了些,穿得少了。”宁芙道。

宗二夫人早些时日见她,还有些病殃殃的,最近看着倒是很有精气神,“这天气是几日暖,几日寒,四姑娘最好还是注意些,衣裙别脱了穿,容易着凉。”

这言辞间尽是关切,这宣王府也不像是瞧不上宁国公府的模样,反而看着挺热络,倒让人怀疑起,宁国公府想高攀宣王府是谣言了。

等到那边喜宴要开始了,有下人来迎她们去吃喜宴,张氏那两位姑母才起身跟着下人走了。

宁芙道:“我领二夫人去找位置吧。”

宗二夫人自是乐意至极,同她一块走向前院。

“多谢夫人今日替我说话。”宁芙感激道。

“四姑娘不必客气,她俩人说的,也本就是谣言,你与三郎那事,不过是缺些缘分,哪说得上什么拒绝不拒绝的,三郎母妃性子又冷淡些,才造成了些误会。”

宁芙暗暗想道,宣王妃虽然人不坏,可还真是平等的瞧不上任何人,看不上宁国公府绝对是真事,只是二夫人这般说,她也不好在说什么。

宗二夫人意有所指地笑了笑,道,“不过,王府中大家的想法也不一样,我倒觉得四姑娘挺好,宽容大度,别人当着你的面说你,你也不计较。”

宁芙只是不在意,张氏那两位亲戚,与她而言是不相干的人,影响不了国公府半点,若是连这闲话也去计较,那这辈子该操心的事,怕是数也数不完。

这会儿更重要的,是琢磨宗二夫人的态度,宁芙不认为,她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热情。

“二夫人谬赞。”宁芙谦卑道。

“二郎这回去北地,也不知要待多久,听说那胡人,也不好对付。”她叹气道。

宁芙便宽慰道:“二公子有勇有谋,武艺超群,收拾胡人定是不在话下的。”

宗二夫人听她对二郎的评价,都很正面,心里很满意。

却说这喜宴的座位安排,那也是有讲究的,自己人一桌,外戚一桌,再跟着的,便是宣王府、庆国公府、太傅府这些贵客了。

宁芙将宗二夫人送回位置后,宗二夫人细心又热心道:“四姑娘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忙,不必在这陪我跑前跑后了。”

同桌的几位夫人见状,都看了宁芙一眼,宣王府这位二夫人虽然向来和善,却也不是对谁都这般关心的。

“二郎回来,也该操心亲事了吧?”待宁芙走后,便有人问道。

宗二夫人但笑不语。

这几位夫人中,其实也有考虑宁芙的,宁国公府虽有颓势,可对大多数人而言,还是不错的人选,眼下不禁有几分迟疑。

等到喜宴结束,宗二夫人又特地主动跟宁夫人聊了几句。

宁夫人却是第一反应就明白了她的意思,虽她不会主动考虑宣王府,可宣王府若是主动凑上来,她倒是能考虑考虑。

宁夫人对宗铎的看法还算不错,家室虽好,却无须继承王府,责任也就小了,更何况,那宗铎样貌不差,前程也一片光明,宗二夫人也不像宣王妃自视甚高,挺好相处。

在各方面,宗铎都可圈可点,只不过前提得是他自己瞧上的阿芙。

这自己喜欢,和家里喜欢,那可是完全不同的,一对夫妻,只有相互喜欢的,才能好好安心过日子,也愿意护着妻子。而家里选的,多半不用几年,就会纳新人。

是以宁夫人便陪着宗二夫人聊了几句。

“世子的亲事,回来是不是该定了?”宁夫人旁敲侧击道。

宗二夫人笑道:“三郎的事王府没人操心,我更是操心二郎,二郎喜欢什么样的,我就替他争取。”

宁夫人心里有了数,这是宗铎自己的想法,这就还算不错,不过却也没给反应。

宁芙那边,却是看见宁裕喝得烂醉,自小到大,也便是新婚这日,他如此毫无顾忌了,整张脸无一处不是通红,便连脚步也是虚浮的,被人搀扶进了寝居。

只是她以为,或多或少有装的成分,今日刚娶卫姐姐,这在同床共枕的事上,定然还有几分腼腆,是以佯装醉了壮胆。

“没见大哥这般高兴过。”宁荷道。

“娶到心爱之人了,自是高兴的。”洞房花烛夜,也是人间喜事了。

“大哥这么喜欢卫姐姐,日后肯定会对卫姐姐很好。”宁荷也不由憧憬起自己的婚事来,却不知自己日后会嫁给谁。

而宁芙却因为她这番话,心底生出几分惆怅来,大哥虽喜欢卫姐姐,却也让她受了不少委屈,只希望他这辈子能保护好她。

今夜宁国公府热闹,宁芙回到竹苑后,也没有丝毫困倦之意。

宁夫人来她这坐了会儿,检查她的功课,就在她打算上床休息时,忽听宁夫人道:“你觉得宗二公子如何?”

今日宗二夫人这般热情,宁芙其实也往宗铎身上猜了猜。

若选宗铎当夫君,其实是划算的,宁芙知道他的仕途很顺,也知他最是好说话,又很护短,身边连通房也没有,只要待他真心,便能将他牢牢抓在手中,不怕他不向着自己。

更何况,他跟宗肆是兄弟,与宗肆成婚,他一直把宁国公府当外人,可宗铎则会把岳父也当成一家人,若是嫁给他,宗肆为了兄弟和睦,对待宁国公府的态度,也得谨慎些。

除了上辈子的伯媳身份,宁芙有些接受无能,以及宗肆恐怕不会乐得见此事发生,宗铎算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
不过既已有了这些前提在,她是不会考虑宗铎的。

“阿母不是说宣王府不好么?”宁芙却是暂时不能同阿母说起这些,只打马虎眼道。

“两家长辈间商讨亲事是如此,可要是二公子自己看上的你,那就另当别论了。宣王府这几位,不像你大哥,被家中长辈管着,都是自己主意大的,只要真喜欢,便能护住你。”宁夫人道。

宁芙却是有些纳闷,宗铎看上的她?自己与他都未说上几句话,他如何就瞧上了?

“不过,倒也不急。”宁夫人道,“今日同我示好的也有几家,阿母改日找机会去见见。”

宁芙也不好打听是哪几家,只是想起与宗肆间的交易,这两年恐怕她的婚事,也不方便定下来,毕竟定亲后,再与宗肆私下见面谈事,可就不太合适了。

宁夫人也就跟宁芙提了这么一嘴,之后两人都未提及过此事。

第二日再见卫子漪,是在敬茶时,昨晚与宁裕成了真夫妻,今日起来脸都是红的,谁也不敢看。

“祖母,请用茶。”

宁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,将手上那支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镯子给了她:“就盼着你给国公府添个孩子了。”

卫子漪羞得不敢抬头,宁裕则在一旁温柔的看着她。

宁芙在一旁看着,心道如果卫姐姐能永远这般幸福就好了。

等到午后,卫子漪才有功夫同她说上话。

两人聊的都是些家常,末了时,卫子漪想起什么,忽然道:“昨日在轿子上,听到有人说,宗二公子遇上了胡人截粮草,不知情况如何了。”

宁芙心里有数,只是不知道经过自己提醒,宗铎能不能躲过去。

……

而另一边,宗铎在交代事情经过时,却走神了。

他想到了宁芙,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心潮澎湃,如果不是四姑娘提醒他,恐怕他这一回凶多吉少。

宁芙是他的福星。

想到这儿,宗铎忍不住笑了。


之后花酒令,宁芙也并未如上一世那样,出尽风头。

当时不过是有心吸引某人多看她两眼,眼下也没有这个必要了。

这次得了头花的,是林家姑娘。

谢茹宜一向不爱抢风头,这一次也是,只浅笑道:“林妹妹好文采。”

“还得多亏姐姐让我。”林家姑娘脸红着道。

“林妹妹可别抬举我。倒是阿芙,你今天怎么这般安静,可是身体还未恢复好?”谢茹宜又关切问她。

宁芙跟谢茹宜,并不算亲近,眼下被关心,让她有些意外,道:“莫约是的,依旧有些打不起精神,不过无碍,谢姐姐不必担心。”

她是东家,宁夫人家底厚,因此宁芙平常也大方,这一次准备的头花礼,是上个朝代著名画师东归先生的真迹,得到画的林家姑娘欣喜万分,连连道谢。

“听闻姐姐的字画也很出色,这画在姐姐手里,才不算浪费了。”宁芙摆摆手,之后便去了老太太身边,安静的坐着。

“阿芙也要成大姑娘了。”老太太慈祥的看着她,方才宁芙偷看宣王府三郎,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。

宣王府,老太太自然是满意的,救了宁芙一命不说,那还是皇亲国戚里,天子最为器重的。只是不知道,宣王府那边对宗肆的亲事,有什么打算。

“方才卫姐姐打趣我,现在连祖母也要打趣我么。”宁芙撒娇道。

“祖母哪里舍得。”宁老夫笑道。

男子那边,并不如女子这边热闹,宁裕宗肆二人谈及这次水患之事,其他人也就不好再似以往莽撞,再者多数人也忙于功名考学,因此谈论的大多是教化、吏治问题之类。

“宁裕,你那妹妹,去年见她分明还是个小丫头片子,今日一见,居然出落得这般国色天香了。”卫复忽然道。

宗肆和陆行之都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
“我妹妹,你就别想了。”宁裕打断他。

宁国公府,人丁并不兴旺,只有两房。宁裕、宁苒,宁荷是大房所出,宁铮、宁芙则是二房宁真远的子女,宁苒已出嫁,宁荷今日又不在,是以宁裕不用猜也知道他指得谁。

“那你认为,你妹妹该配什么样的夫婿?”卫复好奇道。

宁裕听后,却是一顿,随后朝陆行之看去。

男人长相端正,平时话并不多。陆家在京城,也并算不上出众,可他一向眼高于天的婶娘,却跟他打探起了陆行之的底细。

他原以为,能让自家婶娘上心的,怎么着也得是宗肆这样的贵胄子弟,毕竟她一向主张给宁芙争到最好的。

“反正不是你这样的。”宁裕道。

卫复见状,也就不再自讨没趣。

宗肆则猜出,宁家恐怕有给小女君挑选夫婿的人选。但只要不是自己,他便无所谓,那是宁府的家事。

宗肆想起那日救宁芙落水时,她原先因为惊吓挣扎不已,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,却忽然不再挣扎,而是娇滴滴又委屈的抱紧了他,虚弱的喊了他一声郎君。

那是女子喊自己夫婿的称呼。

宗肆并不想为了救她而搭上自己,然而当时状况紧急,他也做不到见死不救。

救人上岸后,他喊住了路过的陆行之,让他照看宁芙,而自己则是去喊人。

.

“宗世子那日喊住我,是怕孤男寡女,被扯上关系吧?”宴席结束后,宗肆与陆行之结伴而行时,后者突然问道。

宗肆并不言语。

“在你看来,宁国公府与我而言,却是一门不错的亲事。即便不小心出了状况,需要有人对宁四小姐负责,也有我替你挡着,而你能全身而退。”陆行之淡淡道。

如果没有宁芙那句莫名其妙的郎君,宗肆未必会这样,他是为了救人,宁国公府必定是通情达理不会追究他抱了宁芙的事。但宁芙喊了,宗肆就不得不担心,宁四姑娘会借此提出要他负责了。

毕竟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君能喊出“郎君”二字,就值得让人警惕了。

宗肆坦诚道:“对不住。”

陆行之道:“世子言重,我不过问出心中疑问,并不后悔救宁四姑娘,也能接受任何后果。只是希望世子以后不要后悔。”

后悔?

宗肆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余光也正好扫到了不远处同宁裕站在一起,满脸纠结的小女君。

宁芙是被宁夫人喊来道谢的,正好宁裕带着她,也不会落人舌根,宣王府、陆府之后还得亲自去一次,恩人今日到访,也得来道声谢。

“见你们都在,我带阿芙来道声谢。”宁裕说明来意。

“谢谢当日宗世子、陆公子出手搭救,阿芙得以捡回性命。”宁芙没有去看宗肆,视线落在了陆行之身上。

陆二公子居然是这般俊朗人物,宁芙上辈子居然对他没有印象。宗肆虽然比他长得俊美,可他的相貌太头攻击性了,少女才会喜欢摄人心魄的,以现在已经嫁过人的宁芙来说,还是青睐陆二这样温和端正的长相。

她的失神,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注意到了。

宁裕眼神古怪的看了眼宗肆,不久前卫子漪还偷偷告诉他,阿芙心仪宗世子,眼下却又被陆二吸引。

他家四妹妹还真是……以貌取人。

陆二神色淡然,任由她打量,关心道:“宁四小姐身体好些了?”

“已经无碍了。”宁芙感激的说,“这是我准备的两份谢礼,还请世子和陆公子收下。”

她给陆二准备的是千金难得的檀木宣纸,给宗肆准备的,则是《辨阳先生诗集》,这是宗肆的最爱的诗集,上一世向她讨要过几次,但她送给了四皇子,这辈子她以此表达感谢之恩,也算真诚了。

她惦记着这事,静养期间就把这本诗集给找出来了,为此翻出了许多杂物,甚至是阿母给她以后准备的压箱底,哪怕已经嫁过人,依旧看得她面红耳赤,却也还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。

宗肆人虽不是个好夫君,但那事还是让她得趣的,以至于让她有些许惦记。

如今看一看,倒也能解解馋。

至于诗集,她闲来无事也读了几首。

在送礼上,宁芙一向颇有心得,这两份礼物,宗肆和陆行之都拒绝不了。

片刻后,宗肆找了个借口,便离开了,陆行之倒是留下多聊了两句。

……

回到王府,宗肆沐浴过后,闲来无事,随手翻了翻宁芙赠予他的《辨阳先生诗集》。

不过翻开后,却是一顿。

这并不是什么诗集,而是教人如何行夫妻之事的画册。

内容放浪形骸,让人面红耳赤。即便宗肆脸上并未有变化,面无表情的翻看着画册内容,耳尖却有些泛红。

随手翻到一页,上面还有女子娟秀的批注字迹。

“宗肆腰腹不行,大抵难行此姿势。”

似惋惜,似嫌弃。

宗肆盯着看了片刻,终于冷笑了一声,将画册丢在了一旁。


写信之人,不是谢茹宜。诚然宗肆也确实留下了宁芙那封信,可提前回京,与这封信无关,不过宗肆并未开口解释。

宗铎则略有耳闻,如今他也是期待,有女子能时时刻刻记挂着他,尤其是在那清冷的北地,能收到一封妻子的家书,便没有那般冷了。

想到这,他不由往宁芙看去,她正言笑晏晏的同身旁的女君聊着什么。

宗铎虽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,可也看得起劲,便是只看着,那也十分赏心悦目。

晚些时候,兄弟二人一块入宫时,宗铎沉思片刻,道:“今日我与宁四姑娘交谈,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不错。”

宗肆看了他一眼,“四姑娘明白你的打算了?”

宗铎也不想在他面前丢了脸面,道:“大概是明白的,阿凝告诉我,我的外表,会是四姑娘喜欢的那类,她能瞧上我的长相,其他的也就不成问题了。”

他的家室、品行,都远胜于外表。

宗铎也算仪表堂堂,只是前有宗肆这位亲弟,后有孟泽这位表弟,夹在这两颗珠玉中间,夸他外貌的人,自然就少了。

“我不擅长讨女君喜欢,日后还得同你讨教。”宗铎又道。

其实宗肆身边也并无女子,可女子多半能被他迷住,便是孟泽府里的大小胡姬,连钱财都收买不了,却愿意心甘情愿跟着宗肆来到孟泽府中。

而代价,只需要宗肆看她们跳一支舞。

别人求都求不来这赏舞的机会,到了宗肆这,他却反而成了上宾,这般区别,让人唏嘘不已。

“我身边,也并无女君,教不了你什么。”宗肆随意笑笑,只是眼底却已经结了一层霜。

这便是连冷意都不收敛了。

却说在往日,宗肆绝不会有如此反应,可这一回确定了一些事,宁四姑娘上一辈子与他的关系并不清白,在这种情况下,更不会让宁芙接近宣王府其他男子了。

更何况,宁四姑娘救宗铎的心思,也不单纯。

日后保不齐,她会利用他达成自己的手段,要是宗铎是孟泽那般不受美色诱惑之人,也就罢了,偏偏宗铎不通男女之事,又重感情。

宗铎即便是一心一意为了宣王府,也保不齐不会被她套路。

宗铎自然听出他话语间的冷意,不由皱起眉,声音也冷了下来:“你别忘了,王妃已与谢夫人洽谈你与谢二姑娘的亲事了。”

“今日王统领口中那封信,是宁四姑娘写的。”宗肆最是清楚,说何种话,才能直击要害。

宁芙为何私下会与宗肆通书信,这就值得人深究了,两个不熟识的人,自然是无法做到此地步。

若宁四姑娘只是朝三暮四,那便也就算了,如果是有心之人,派她来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,那就得提防了。不管如何,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,宁四姑娘并非简单之人。

宗铎果然皱起眉,一时间没了言语。

他虽觉得宁芙不错,可也不想给宣王府带来祸患,她与王府中,他选王府。

“你怎么打算的?”宗铎冷静下来道。

宗肆淡淡道:“我自然是为了王府考虑。”

宗铎沉默了好一阵,原先那点热切的心思,也灭了下去,道,“你放心,我心里有数了。”

等到宁芙在寒香寺碰上宗铎,就能明显感觉到,他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。

“宁姐姐与我真有缘,这又碰上了。”宗凝今日跟着宗二夫人、宗铎一起,来见梦圆师太。

“我与五妹妹,来替祖母取护身符。”宁芙笑道。

“二哥,你说是不是很巧?”宗凝还想给两人找机会说上几句话。

宗铎却淡淡道:“每日来往寒香寺的人都不计其数,碰上再正常不过。”

这便是撇清了有缘的说法。

宗凝心中疑惑不已,抬头去看宗铎,却见他不似之前热切了,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。

宁芙欠身道:“二公子,凝妹妹,我与五妹妹还急着回府,就不打扰了。”

说罢宁芙就领着宁荷进了寺院。

“二哥,你这样,宁姐姐肯定就瞧不上你了,不会有女君喜欢冷硬的石头的。”宗凝埋怨道。

“日后不必提我与她的事情了。”宗铎僵着脸道。

宗凝不明白他的变化,一时间有些不高兴,对自家二哥的评价也变得低了,回府便与宣王妃吐槽了起来:“二哥这样,何尝不是在玩弄宁姐姐的感情?”

宣王妃不以为意道:“八字都没一撇的事,你如此较真做什么?宁国公府那样的人家,宣王府与它有牵连才是真倒了霉。”

她心里是不同意宗铎与宁芙的,只是当时宗二夫人来与她商讨,言辞恳切,是真喜欢,她才未说风凉话。

“在讨论什么?”宗肆回府时便听见她们在争执。

“二郎不考虑四姑娘了。”宣王妃一见儿子,神色便柔和了几分。

宗肆在两人身边坐了下来,眼神中并无意外。不过一向没什么事能让他惊讶,是以宣王妃也未多想。

宗凝道:“母妃,你怎么能这么说,若是有一日宁姐姐真嫁进宣王府,你这样不喜欢她,与她如何相处。你便是求着她当你儿媳,人家到时候也未必愿意多看你一眼。”

“她成不了我儿媳。”宣王妃嗤之以鼻道,“三郎亲事已有着落,四郎才多大,难不成她要嫁给四郎?”

宗肆看了看宣王妃,倒是并未言语。

宗凝轻轻哼了一声,道:“那也未必,指不定真嫁给四弟呢,宁姐姐可喜欢孩子了,指不定就喜欢小的。早些时候与宁姐姐放风筝,她看见那些小娃娃,都走不动道。”

宗肆却是微微蹙了下眉,女子若喜欢孩子,有一种可能,便是当过母亲。

而宁四姑娘上一辈子若是有孩子,孩子也必然是他的。

只是上一辈子的事,他没有记忆,也无法做到全然感同身受,这一辈子,也未必要走上辈子那条路,更不会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,打乱自己的算盘。

便是猜到了上一辈子的事,他也不会娶宁四姑娘,是以自己已知晓上辈子的事,他也没有同宁芙提起。

眼下,留着宁芙在他身边,也多半是因为她这未卜先知的本事大有用处。

当然,也不排除他日后想走上一辈子那条路,只要他想,那他便心甘情愿。

却说宁芙那边,在去与慕神医相见前一晚,本想同宗肆商量细节,只是去了清天阁,却被告知宗肆无同她相见之意。

“世子今日去庆国公府了,抽不出身。”傅嘉卉委婉道。

宁芙愣了愣,随后心里便有数了,应该是宣王府上门与谢茹宜正式确定定亲事宜了,他这位主角,今日自然是脱不开身的。


宁芙眼下,并无谈亲事的意愿,撒娇道:“连外祖母也想将我嫁出去么?”

康阳向来不喜娇柔女子,身边之人,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娇气。

不过宁芙如此,她并不排斥,反而很受用,道:“你若不想,外祖母也不逼你。找几个男子消遣消遣便是,雍州最不缺美男子。”

那阿母怕是不会再让自己回国公府了,宁芙哪还敢搭话。

“罢了,先休息吧,公主府与雍州城的景色,有的是观赏的机会。”康阳道。

待出了西苑,康阳不禁道:“承殷将这女儿,也太循规蹈矩了些。”

一旁的庄嬷嬷笑道:“公主,京中女君若非如此,还不得被人编排了去,且说四姑娘的射艺、御艺成绩都不错,小姐还是将四姑娘教得好的。再者,便是有不好之处,您多教教就是了。”

康阳神色缓和下来,又头疼道:“宣王府近来盯我盯得紧,逼得我不得不妥帖处理好李放之事,否则我倒是能好好陪一陪阿芙。”

“有晋王在,宣王府在这事上,必然也得掂量掂量,公主不必忧心。”庄嬷嬷安抚道。

宁芙这一觉,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,醒来时,冬珠正和另一个侍女大眼瞪小眼。

“四姑娘醒了。”那侍女弯起眼角,拿着衣物要走过来。

“我来伺候就是。”冬珠信不过外人。

侍女便又笑了笑,躬身退了出去。

“姑娘,这公主府好奢华。”冬珠小心翼翼道,“奢华得叫人心里没底。”

连冬珠都这般想,宁芙在心中叹了口气,若是外祖母的前路未走好,他日就是别人口中的鱼肉。

今日宁芙到了雍州,靖哲和婧成都早早回了府。

康阳长公主,育有二子一女,大儿子早夭,如今只剩下世子靖哲与女儿婧成这一双儿女,二儿子如今在晋王手下当差。

因着府中人少,宁芙自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谁,道:“靖哲表哥,婧成表姐。”

靖哲已娶妻,为人稳重,只颔首应下,又关切了几句。

婧成倒是热情地拉着她嘘寒问暖,打听京中趣事。

“听闻京中有一名叫月娘的女子,不久前宣王府的世子,为了她重伤了耶律将军。你可知这月娘?”婧成问她。

宁芙一路奔波,自然还未知晓这事,不由一愣。

婧成道:“那月娘真如传闻所说,美得不可方物?”

宁芙回过神,浅浅笑道:“月娘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美人。”

康阳最是不爱听宣王府的事,皱眉冷道:“宣王府的事,你操什么心?”

婧成吐吐舌头,用唇语同宁芙道:一会儿说。

宁芙不由觉得好笑,不过她也理解婧成,京中公子女君更多,更有意思些,人都是向往热闹的。

婧成是个自来熟的,当晚就去了她房里和她同睡。

大抵是有血缘关系在,宁芙也不排斥,何况这西苑太大,一人住着有些森冷。

“你在京中的相好是谁?”婧成与她面对面躺着,看了她片刻,忽而抬头看她的脸,饶有兴致的问道。

宁芙疑惑地看着她。

婧成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锁骨处,眼里水波流转:“他亲了你这处,好红的印子,他好喜欢你。”

宁芙的脸霎时通红,而后脸色忽然惨白下去,幸而这一余月,她洗漱全是自己动手,否则被人发现了去,她的名声也就毁了。

“你与他,脱光了么?”婧成轻声问。

宁芙知道婧成是何意,摇了摇头,有些难堪,若非这段姻缘实在太差,她又何尝这般轻贱的当什么也未发生。

婧成凑近她,两人呼吸交缠在一处,“亲成这般,却不脱你衣物,那他喜欢你。”

这两个喜欢,意义就不同了。前者是喜欢她的身子,后者指的却是喜欢她这个人。

宁芙道:“我与他之间,并非是有私情。”她同她说起那日的事,她本该谁也不告诉,死守秘密的,但或许是想与人倾诉,还是说了那日的经过,只是未透露那男人是宗肆。

“是世子么?”婧成在听到浮罗梦时,便猜出了些眉目。

宁芙垂眸不语。

婧成有几分遗憾,抚摸着她的脸,道:“京中的事,你便忘了,你在雍州,无人敢不喜欢你。”

宁芙却有些担心,外祖母如此只手遮天未必是件好事。可眼下她也做不了什么,只能先搁置了。

雍州虽偏远,景色却是极好,高山连绵不断,巍峨壮观,山水宜人。

加之雍州是康阳长公主的地盘,也不像京中那般,各府女君都拘着,什么都极谨慎。在这处想出府便随时可以出府,如此的自由很是难得。

婧成在最初几日,带着她逛了逛,之后便让谢衡跟着她,让她自己出门摸索去了。

康阳长公主原本想设宴介绍她,宁芙却给拒绝了,来这本就只是想过得自在些,实在不想去记陌生人的名字。

“既然如此,便顺了你的意。”康阳长公主对这事,也不太着急,她自己先熟悉熟悉也好。

婧成倒是替别人来打探消息道:“都在打听,你会先见哪府的公子。”

宁芙却是谁也不想见,也谁也不想得罪,瞻前顾后、事事都考虑周全的性子,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。

婧成却低笑道:“我知你给不出主意,便告诉他们,谁功夫最好,就先见谁。”

“你刚刚,可是让人出去寄信了?”宁芙问。

婧成的笑就更好看了些,“嗯”了一声,“你可想知道信的内容?”

她对别人的私事并无兴趣,是以摇了摇头。

宁芙表现得如此神秘,倒是急死了雍州这些公子们,只听闻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,不知到底如何,为了见她一面,在马场上急眼了,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,头破血流的也有。

倒显得她是那祸水一般的人物。

而宁芙是最清楚不过的,他们如此狂热,为的却并非是她,而是康阳长公主外孙女的名头。

这事传到宁真远那,却是让他忧心不已,只盼着这事别传到京中去,不过大概是不可能,京中得到消息的速度,只会比凉州更快。

宁真远打算去雍州看看女儿,不过两个时辰路程,能抽出这个时间来。

……

宁芙是得了父亲要来看她的书信,当日并未出府。

只是没想到,父亲是同陆行之一起来的。

男人经过这半年的历练,晒黑了些,五官却越发分明周正,双目炯炯有神。

“陆公子。”宁芙行礼道。

陆行之的眼神,从谢衡的身上淡淡略过,看向宁芙:“四姑娘瘦了些。”

康阳打量着陆行之,如此不卑不亢地气场,并不是个简单人物,仔细分辨,倒有那么一丝宣王的气场,她虽不喜,但佩服也是有的。

“这位是……”

“在下陆行之。”

康阳的眼神,便意味深长了几分,能让宁真远这种老古板带上门的人,定然不简单,至少也是女儿首肯的。

“阿芙,陆公子既然是客人,你带着他逛逛吧。”康阳自然不是这般不识趣之人。

婧成却是不禁叹气,她还以为京中那位是正主,还以临摹宁芙的字迹与口吻,给宣王府那位写了信。

为的不过是试试宗肆的态度,是否真的会冷漠到底,婧成却以为不见得,要真如此,他又怎么会救人。

但宁国公府看中的公子如果是陆行之,那宗肆的态度,便不重要了。

眼下,恐怕宗肆已收到信了。


秋雨携寒,晨霜遍地。

前几日落水昏迷的四姑娘宁芙,片刻前醒了,清晨时间,宁国公府已是人来人往。

“听说推四姑娘入水那人抓到了,昨儿个宁大人审了半夜,将他打得皮开肉绽,也没问能出背后主使。”

“就算打死了又如何?要不是四姑娘福大命大……心肠歹毒之人,该!”

屋外议论纷纷,屋里的宁芙却心情复杂,不过欢喜居多。

她回到了六年前,跟宗肆还没有婚约的时候,她不必再受被冷落之苦。

除此之外,宁芙上一辈子虽然大体上还算顺风顺水,可也有许多让她难以释怀的遗憾事,如今都有了补救的机会。

“身子还虚,怎么不添件披风就坐起来?”宁夫人端药进来时见她穿着里衣坐在床头,不禁皱起眉。

她放下药,拿起一旁挂着的雪白裘皮大氅,弯腰替宁芙披上时,却被一双手抱住。

“阿母。”宁芙哽咽喊她。

她对上一世没什么执念,唯独她死了,已经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母亲,又失去女儿,会痛彻心扉这件事,她不敢去细想。

宁夫人抚摸着她的发丝,红了眼睛,片刻后将她搂紧了些,道:“谁害的你,阿母一定会揪出来,阿芙不怕。”

宁芙却浑身一激灵。

上一辈子,阿母找出害她的凶手是父亲的侧室于氏,但唯一的人证却被于氏灭口。怕于氏再对她下手,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处置了于氏。

阿母背后娘家显赫,宁国公府也只能息事宁人,父亲怨恨她心狠手辣,才与父亲离心离德,再无一日安宁,也再未有子嗣。

后来宁芙唯一的同胞兄长过世,阿母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,除了见到她时能有些许笑意,大多时候冷漠又死气沉沉。而同胞兄长生前争来的荣耀,也全部落入大房手里。

至于被抓的男人,是于氏进宁府前的相好,所以不肯供出于氏。这点是宁芙与宗肆成婚后才知晓的,只是那时为时已晚,即便知道了真相,父母关系也难以重归于好。

好在母亲这辈子,不会再陷入这般境地。

“阿母,我想见父亲。”宁芙抬头看宁夫人。

“你父亲得知你清醒的消息,正赶回来,一会儿就能见着他了,先把药喝了。”宁夫人哄道。

宁芙接过药碗,一碗药刚刚下肚,就听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,来人是她的父亲。

男人四十年纪,身材高挑,刚从朝堂赶来,还身着官服,看上去威严不已,只是眉间全是温柔神色。

“阿芙。”

“父亲。”宁芙朝他笑,却眼底含泪。

“受苦了。”宁真远见宁芙清减了不少的笑脸,心疼不已,寻常中剑都未必眨眼,这一回却因为女儿的事,落了几次泪,“这一回还得感谢宣王府世子和陆府二公子,要不是他们出手搭救,只怕……”

宁真远着实说不下去。

差一点,他就得与女儿天人永别。

宁芙在听到宗肆的名号时,过去的记忆涌来,心里酸涩不已,牵出一阵闷疼。宗肆不喜欢她,可她却是实打实拿他当自己相公的。

只是随后又听到陆二公子,她记忆里对这号人并不熟悉,上一世她病得久,只记得救她的是宗肆与陆家公子,去拜访时也并未碰着面:“陆二公子?”

“陆二这月刚回京里,你自然不认识,等你身子好些,让你母亲带你去宣王府、陆府道谢。”宁真远道。

宁芙再不想见宗肆,这事也不能耽误,只好点了点头,又问:“推我那人,父亲审得如何了?”

“嘴到挺硬,不过为父自有办法。”宁真远冷笑了声。

宁芙欲言又止。

宁真远看出她的迟疑,道:“在父亲面前,有话直说无妨。”

宁芙垂眸道:“父亲,那人是于姨娘相好,会不会是于姨娘害得我。”

她率先说出口,这事无论如何,便也怪不到她阿母身上。再者,两人私情是真,即便查不出于氏害她的证据,于氏也不可能全身而退。

宁真远脸色微变。

“你有何证据?”

“我撞见过那人同于姨娘抱在一处。”宁芙道。上一辈子,她并没有猜到落水前她撞见抱在一处的人就是于氏和男人,只听见男人喊了一句妍儿,宁芙以前不知妍儿是谁,多活了一辈子,她再清楚不过,这是于氏从前的名字。

于氏害她,是以为被她撞破了奸情。

宁真远也想到了这点,脸色越发不好看。

偷人不算,还置他掌心明珠于死地,如果是真,他饶不了于氏。

宁夫人嘲道:“大人身边的人,可真是些好人。”

即便于氏是老夫人逼他纳的,宁真远这会儿也说不出反驳的话,只能任由夫人奚落,末了示弱道:“夫人放心,我定会给阿芙一个交代。”

.

有了突破口,宁芙落水这事查得很快。

宁真远的心腹,南下去了趟于氏老家,得知于氏同那男子,是青梅竹马。后来于氏被父母发卖,老夫人救了她,将她养在身边伺候,后来见她伶俐,又许给了宁真远。

宁真远以于氏要挟,男子以为他已知晓实情,终于开了口。

真相就如宁芙说的那般,于氏怕奸情暴露,所以企图灭口。

宁真远没想到自己身边,竟然存在这样一个毒妇。

宁芙身子还未恢复,于氏就已经被宁夫人这个主母给处置了,于氏虽是老太太的人,一直得其偏爱,但这一回,老太太也并未阻拦。

宁夫人虽不在宁芙面前说这事,但看自家母亲那气定神闲从不提于氏的模样,她也猜到了于氏的下场。她阿母可不是个甘愿受气的人。

宁芙受凉得了风寒,只能静养,与她一母同胞的二哥还在关外,除了大房以及宁夫人娘家的人来看过她几次,她没见过外人,也算清闲了一阵。

等能下床,是半月后的事。

“再过几日,就到府里替你设宴的日子了,也不知道脸上的肉能不能长回来。”宁夫人叹气道。

“阿母是嫌弃我如今不好看?”宁芙反问道。

“你是我的女儿,怎么可能不好看?”宁夫人是有这个自信的,她当年也算名冠京城,宁真远也算翩翩君子,生的女儿自然不会差。

只是宁芙眼看着就要及笄,人却才开始抽条,算是女子里长得慢的,一瘦就更显小了,宁夫人着实担心,看中的几家公子,都被捷足先登了。

宣王府两位公子,宗肆和宗铎,被各家盯着不说,庆国公府上也瞧上了,宁夫人不屑于去争抢,并不考虑。

卫家小公子,家世虽不错,可卫夫人强势,宁夫人不舍得女儿嫁过去。

至于陆家,家室差些,她女儿可不去人家家里受苦。宁夫人刚要跳过,脑海中却闪过那日救宁芙的陆二,不由得沉思了一番。

听闻才学不错,长相也端正,身上也并没有世家子弟的傲气,谦和有礼,大概好相处。

宁夫人心中对陆二上了心,却并未对宁芙提起。一切她会先替女儿考察好,再决定告不告诉她,如果不合格,这事就悄无声息的过去。

转眼间,便到了宁国公府设宴的日子。宁芙死里逃生,老太太有意热闹热闹,增添些喜气。

这是宁芙自落水后,头一次露面。

她虽是清减了些,但胜在肤若凝脂,身段高挑,眉眼又是一等一的娇媚,笑时那双眼睛更是如清泉一般干净,身上那条嫩绿色翠纹裙,再适合她不过,将宁芙衬得明艳,好似一朵芙蓉,含苞待放。

是以一出现,她就吸引了不少眼球。

宁芙陪着老太太、宁夫人先同宾客寒暄了一番,之后才看向了同龄那桌,京城各位府邸的姑娘,美的各有特色,担得起一句百花齐放。

“最近瞧着,你长开了不少,不出半年,宁府要叫人踏破门槛了。”

宁芙落座时,卫子漪打趣道,她是卫家三姑娘,已与宁芙大哥宁裕定下婚约,宁芙也同她关系最好。

“你闲着无事打趣我做什么?”宁芙道。

“那日被宗肆所救,感受如何?”卫子漪凑在她耳边悄悄问她,“是不是越发心动了?”

宁芙微微一顿,半晌后敛眉,没有言语。

她喜欢宗肆,除了卫子漪察觉到,并无人知晓。而上辈子被救,她暗自窃喜许久,眼下心情却复杂许多。

宁芙看向了对面那女子,眉目含笑,温婉非常,她便是庆国公府二小姐的谢茹宜,宗肆的心上人。

京城有名的才女,容貌也出众,六艺无一不擅长,也是宁芙最欣赏的女子。

大燕风气虽不算十分保守,但男女一向分席而坐。

宁芙下意识的去寻找男人落座那边,熟悉的身影。宗肆当了她三年夫君,两人也同床共枕过,即使现在的宗肆刚行完弱冠礼,与日后身材有差别,她也轻而易举找到了他的身影。

宗肆身着玄色锦袍,鼻梁高挺,俊美五官与硬朗轮廓相当益彰,将他衬托得矜贵冷然。

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看向女子这边,仔细观察便能发现,他只看那一人,仿佛世界只剩那一人。

宁芙上辈子的这会儿,还并不知道,宗肆中意谢茹宜。她坐在谢茹宜的身后,一直以为他是在看自己。

宁芙现在很不好受,她还并没有从宗肆夫人这个身份中彻底走出来,她现在只觉得,她的夫君,红杏出墙了。

她又想到了成亲之夜,宗肆并没有同她圆房,直到成婚三月后,才进了她的寝居,事后她娇俏的喊他郎君,他也没有立刻给她回应。

“宗肆是不是在看你?”卫子漪忽然问她。

宁芙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,上一世的种种委屈忽然扑面而来,让她心寒了不少,可她却笑了笑,娇俏低声道:“卫姐姐,想进宣王府的人太多了,可绝不会是我,以后就莫要以此打趣我了。”

她不想再受委屈了。

这一世,她不会再放低身段去求一段姻缘。

男人多的是。


梦中女子,很快就败下阵来,无助的搂着他的颈,化作一滩水,如妖如魅,说着累了,却又缠着他,分明是喜欢得紧,只脸通红,倒又纯洁无比。

骤雨迅势而来,女子娇娇而吟,惹人怜爱。

“早知郎君英勇如此,我应该早些将郎君哄回来。”她趴在他肩上,早已是一脸春色,“我想不到,还能有谁比郎君好。”

宗肆回神,神色如常。

这般的梦,做了两次,多少有些不同寻常。

窗外,玉山亘野,琼林分道。

一只乌鸫似有鸿鹄之志,沿九天而上,不料半途失了力气,直直坠落,没入林间。

宁芙不禁赞叹,“士若有志,便是死又如何。”

“为志而亡,虽值得钦佩,莽撞之行却不值得效仿。”身后有人淡淡道。

宁芙这才知道屋里还有人,只是来的这人,她可就不太喜欢了。

宗肆今日锦袍玉冠,不如平日里清贵冷然,如此场合下,倒显出几分风流韵味。

宁芙欠了欠身,却是未说话。

这人与人想法不同,便聊不到一块去。若是她,为了宁国公府,即便是飞蛾扑火,她也在所不惜。

事宜上一回已谈得差不多,这一次宗肆就没了那逼人气势。

而宁芙这几日也想通了,兄长的事不论如何,纠结上一辈子并无意义,她需要做的不是复仇,而是不让兄长再陷入困境。

与宗肆利益捆绑一处,且找好退路,才是上计。

若兄长的事是他干的,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,越是清楚他的事,便越能有他的把柄。若不是,那看在利益的面子上,宗肆或许也能提供几分帮助。

“这处也是世子的地方吧?”宁芙这次不等他开口,就主动坐在了宗肆对面的金丝竹塌上。

他未回应,不过宁芙也知自己没猜错。

“上一回从世子这喝得百里香不错,能否再讨要一杯。”她大大方方道。

也不知他是如何将消息传出去的,不过片刻,便有人送来了玉盏,只是却是空的。

宁芙坐着不动,见他起身,点燃了炭火。

“世子伤势还未痊愈,不如换我来吧。”宁芙倒算不上有多关心宗肆,虽有夫妻情分,可时间久了,便也淡了,只是表现得体贴些,也不损失什么。

“阿凝年纪尚幼,被娇惯坏了,性子直,不够圆滑,别同她一般见识。”宗肆道。

宁芙自然知晓他贬损宗凝是假,护短才是真,只是不知这“不够圆滑”,是不是在指桑骂槐:“凝妹妹是爱憎分明之人,只不过还请世子与她解释清楚,我事先并不知晓我祖母的打算。”

让傅嘉卉带她来寒香山,大概是对她的补偿,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宗凝,她是不会错过赏雪的。

而宗肆会如此,恐怕也是怕她背后对宗凝耍小手段,在他眼里,她是个不简单的小女君。

宗肆煮茶之术,竟也是一流,不一会儿便茶香袅袅。

世子如此纡尊降贵,宁芙却并没有受宠若惊之感,只是感慨他也不是完全不会照顾人的直男,只是他曾经不想罢了。

“世子受伤,可是因为宋阁老之事?”宁芙心底胸有成竹,事情既已有结果,却拖到半年后,那便是宗肆还不想让真相公之于众,想来这伤势,就是为了拖时间。

宗肆头也不抬,淡道:“不是不想知道我的事?”

宁芙揣摩着她的语气,倒是也无责怪之意,想了想,斗胆道:“世子提醒我提防宋阁老,一来是能卖我个人情,二来,也是借机顺势牵制住我父亲,若我选择父亲明哲保身,对世子也极有利。”

宁芙的父亲宁真远,在吏部当值,负责官员人事管理,自是人脉不差,虽不至于是威胁,可若是掺和进去,带来的琐事也不少。

虽宗肆与其不属一派,可这次目的也并非是他,倒不如设计让他不参与此事。

宗肆眉眼冷了下去,嘴角却噙了笑意,“继续。”

宁芙不禁紧张起来,稳了心神,道:“世子让我帮你办事,同样也是一石二鸟之计,世子需要找慕神医不假,却也将我当成了人质,万一父亲还是想涉险帮助宋阁老,可我卷进了此事,到时世子便能以我来威胁我父亲。”

是以宗肆才在宋阁老的事上,对她并不隐瞒,她知道的越多,父亲就越不可能轻举妄动。

至于她替宗肆办事,只要宗肆想,父亲自然能知道。

“世子无须担心,于你于我有利之事,我心甘情愿。”只要能合作共赢,哪怕是被利用,宁芙也不在意,这番话不过是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价值。

宗肆却并未如她所想,给出任何回应。

宁芙只等着他的点评,不甚倾了茶水,热水溅在了手背上,瞬间就红了,玉盏也从她手中脱落,砸在了地上。

宗肆眼疾手快拉着她走出了木屋,将她的手背覆在雪上。

两人同塌而眠都有过无数回了,拉下小手,宁芙并不扭捏,抽回手后道了谢,心知是等不到他的回应,又道:“若是我有了慕神医的消息,该如何找世子?”

宗肆摩挲了下手指,女子的手不是一般的凉:“不论是找我,还是商铺的事,你都可去清天阁。”

这意思,便是商铺的事,她自己也能插手。

宁芙放下心来,当务之急是找一位账房先生,倒不是她信不过傅姐姐,只是她想早些给自己培养些自己的人,免得日后想要用人却找不到。

事情谈妥,心中大石落下,便更能感受山川的钟灵毓秀。

她感慨几句时,宗肆偶尔也能给些反应,与她探讨两句,虽依旧清冷且不好接近,可比平日里还是要好上不少的。

与宗肆做夫妻,是件糟心事,可与他做交易,感受倒不差,眼下将他当上司伺候着就成。

不知不觉间,天色也暗了下来。

宁芙披上大氅,临行前再度关切道:“世子还有伤势,早些休息吧。”

宗肆并不缺关心他的人,更何况是虚情假意的,是以并未给回应。

下山的路,比上山的路好走。

宁芙见有几株梅花开得正盛,倒与宗肆那间木屋有几分相配。

犹豫片刻,到底是折了几支,折返。

宗肆见到返回的宁芙,目光不动神色的落在了她手里那束梅花上。

“世子找个花瓶养着吧,给屋里添添生机。”这梅花冷艳清绝的,倒与宗肆有几分相似。

“折了的花,虽一时美艳,终究只是死物,何必贪恋其颜色。”宗肆并未伸手接过。

好在宁芙已经习惯他的拒绝,倒也不觉难堪,只将梅花花束收回了怀里,正要圆场,却见身前的男人伸手抚了耳边的发丝。

气息温热,却平缓,不疾不徐,是他平日里的从容之姿。

宁芙却是呼吸快了半分,男子替女子撩发,怎么算也有些暧昧。

下一刻,几片花瓣飘零而下。

原是有花落在了她发丝上,他替她拂了去。

“你我只须公事公办,这些讨好人的手段,用在我身上,不过是浪费功夫。”宗肆不太留情地道。

-

等马车驶入宁国公府,宁芙就开始琢磨起宗肆的态度了。

替女子拂花这事,也算得上有些亲密,并不像他的行事作风,可要说他喜欢自己,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。

男子喜不喜欢自己,女子多少能察觉一些,宗肆眼里对她并没有半分情愫。

“姑娘,这梅花可真好看,比寻常见到的要艳丽不少。”冬珠笑道。原是宁芙将那束梅花带了回来,“我去替姑娘将花养起来。”

“阿母呢?”宁芙在荷亭园找了一圈,却不见宁夫人的身影。

冬珠道:“二姑娘有了身孕,夫人同大夫人一起,去卫府探望她了。”

宁芙不由一愣,随后算了算日子,宁苒怀长子,确实是这个时候。

宁苒这辈子在夫家,一直是一帆风顺,一胎是卫府三房嫡长子,二胎又是卫府孙子辈里头一个女君,最得宠的两个子嗣,全是她生的,是以在卫府的地位,稳如泰山。

宁芙虽有时会对宁苒有些许不满,但还是替她高兴的,盘算着到时去看她,该送些什么给她。

今日爬了山,她是累得不行,连晚饭也未用,躺在床上便睡着了。

这夜的梦却极其香艳,男子是陆行之,两人在寒香山的那处木屋里,窗外的雪万里冰封,屋里却是热火朝天,极尽缠绵。

宁芙醒来后,喝了满满一大杯水,想不通今日为什么会想男人,难不成自己这身子也已经成熟了?

自重生以来,宁芙是每隔一月,都有新的变化,衣裙已经新做了几轮,如今明显能感觉胸脯大了不少。

第二日宁荷来找她时,看到她那一束梅花,道:“四姐姐,这梅花可是在寒香山上采的?”

“正是。”宁芙听她这语气,便知这梅花肯定有问题。

“那日我们本也想采,可世子说这梅花唤做罗浮梦,是有毒之物,姐姐还是丢了吧。”宁荷道。

难怪昨日宗肆亲手替她拂去了梅花,只是这般事却不告诉他,宁芙只觉他心黑,不过人前她是不会说宗肆坏话的:“山上景色正好,不虚此行。”

“就是冷了些。”宁荷道,她穿着厚厚的大氅,却还是冻得手通红。

宁芙道:“怎么不待在木屋中?”

宁荷疑惑:“哪来的木屋?”

那木屋便是宗肆自己的私人空间了,但宁芙可没觉得自己被特殊对待了,无非是他正好有事同他商谈。

“有世子这样的兄长真好,什么事情都替凝姐姐考虑周到,便是她惹下烂摊子,也不用担惊受怕,世子也会替她处理了。”宁荷有些羡慕地说道。

宁芙心情却不算好,她也是因为宗凝,被宗肆提醒的那位,若是她真与宗凝起冲突,大概也会被处理了。

-

宁苒有了身孕,宁老太太喜不自胜,亲自交代宁芙去卫府看她。

就连登门的日子,也是找了风水先生算好的,宁芙属羊,四日后最旺宁苒,方得那时才能上门。

“苒丫头近日没什么胃口,你院里的膳夫手艺好,让准备些糕点,给你苒姐姐送过去。”宁老太太对宁芙道。

卫氏却阻止道:“老祖宗,你放宽心吧,卫府那边什么都紧着阿苒,哪舍得亏待她,是她自己什么都吃不下,尽想吃些酸的。”

“这怕是个小子。”老太太不禁笑道。

卫氏只笑不语。

“阿芙日后要是能有苒丫头争气,我便也心满意足了。”宁老太太又感慨道。

卫氏心中不以为然,宁芙或许嫁的夫家不差,可若想找一个比自家女婿好的,那是难如登天。嘴上却道:“您老就放心阿芙吧,她这模样,夫君还能差了去?便是宫中的皇子也相配。”

“不提也罢。”老太太叹了口气,宫中皇子虽矜贵,可历代夺嫡却极其残忍,有几个是对妻子好的?都是可利用的棋子罢了,杀妻都未必眨眼,她还是不想将孙女嫁进宫中的。

卫府的几房,早早分了家,各有各的府宅,不过平日里往来频繁,并不生分。

得知宁芙要来,卫子漪便一大早来堂叔家,也就是宁苒这一房等她了。

“听闻你与凝妹妹心生了隔阂,想必最近在学堂里都不自在。”卫子漪一见她,便关心道,“过几日我若碰上程霜、荣敏她们,便与她们聊聊。”

她口中的两位,都是学堂里的女君,与卫子漪还算交好。

宁芙心里感动,道:“卫姐姐你别担心,我与凝妹妹也不算有矛盾,只是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。”

她没瞒着卫子漪,亲事被拒的事,也一五一十地同她详细说了。

“说起来庆国公府虽最满意世子,但谢姐姐相看的也并非只有他,亲事未定,一切都还是未知数,她这番姿态,倒显得是你插足了。”卫子忿忿不平道。

宁芙不满的,也正是这点。

“要不还是嫁进我们卫府吧,你瞧你姐姐,所有人都宠着她。”卫子漪道。

二姐姐受宠,并不完全是卫府心善,也有一部分原因,是她自己善于笼络人心,她爱与人比较,观察旁人多了,察言观色的本事就提升了。

宁芙笑道:“那可不行,到时别人该笑咱们两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了。”

宁苒本就受宠,如今怀了身子,更是被当成了宝贝,卫霄几乎是跟在她身侧忙前忙后,什么事也不让她操心。

宁芙笑道:“姐夫眼里可真有活。”

“头一回当父亲的男子,都是这般,到后几个孩子,就做不到这样了。”宁苒拉着她的手,嘘寒问暖,连那最好的人参,也端给她和卫子漪喝了。

宁苒虽有向宁芙炫耀的成分,但卫府这些姑嫂,还是比不上她自家妹妹的,便宜她们,不如便宜自己妹妹。

宁芙与卫子漪一块,陪着宁苒晒了一下午的太阳,才各自道别。

回府的路上,宁芙正要小憩片刻,不料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。

“大胆!皇室马车也敢顶撞,还不让路?”车外有人呵道。

宁芙心中一惊,连忙下了马车,禁军统领冷眼看她,车夫早已跪下,瑟瑟发抖。

对面的马车,宁芙曾见过,是六皇子的。

“是六表哥吗?”宁芙低声问。

孟泽刚从宗肆那受了气,此刻心中怒火正无处发泄,这声音娇柔而又小心翼翼,他心中的无名火霎时间消下去了不少。


宗肆今日穿了身玄色翠竹纹绸袍,气势虽有收敛,却还是压人得紧,腰间常戴的羊脂白玉佩,换成了扣合如意堆绣荷包,做工极好,不知是谁的手艺。

两人刚经历了亲事的难堪,宁芙只恨不得躲着他,碍于礼仪,才勉强行了个礼。

宗肆也只是余光扫了她一眼,与看宁苒,亦或是曾爱慕他的女子并无任何不同,便匆匆去了后宅。

从他身边经过时,宁芙好似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。

她不由得愣了愣,这是受伤了?

“世子便是再忙,也不会错过凝姐儿的生辰的。”领着宁芙进门的管事宋伯道。

宁芙也猜到宗肆是回来给宗凝过生日的。

宣王府就宗凝一个姑娘,稀罕得很,说句众星捧月也不为过,即便是敬文帝,有好东西也会想着她。

今日寿宴,宁芙算来得晚的,女君们该来的已经来了,早已经吃起糕点,喝起茶来。

宗凝的面子,京城各府没有不给的,即便是万花节,去的女君也不如今日多,热闹非常。

宗凝与谢茹宜坐在一处,剪着窗花,身边围绕着的几个姑娘,年纪小些,全是宣王府自家外戚,可见谢茹宜在宗凝心中的分量了。

“凝妹妹,祝你岁岁皆如意,万事皆宜。”宁芙走上前道。

宗凝今日见她,却不如前一阵热情,眼神也极复杂,只疏远道:“谢谢。”

却是连宁姐姐也不叫了。

宁芙心中也就有数了,宗凝这怕是也知道那日在寒香寺,宣王府与祖母商讨的事了,她又无条件偏向谢茹宜,与她是同仇敌忾,觉得是自己想介入宗肆与谢茹宜之间,是以不再待见自己。

宁芙心中也有几分不满,分明这事从头到尾,与她并无半分干系。

可她也不怪祖母,祖母在这事上虽然不是全心顾着她,可平日里是真心疼她,再者身为家中长辈,也不得不为整个国公府考虑。

从祖母角度来看,宣王府自然是能帮衬些国公府的,可其实也得看,她能不能笼络宗肆的心,否则亲事也是白搭。

“谢姐姐,你送我的荷包,我给我三哥了,你何时再给我做一个?”宗凝笑盈盈地问谢茹宜。

宁芙就想起方才撞上宗肆时,确实见他佩戴着荷包,原是谢茹宜做的。

当然,她也不是愚钝之人,知晓宗凝这番话,就是说给自己听的。

但凡她有眼力见,就不该在人家青梅竹马间横插一脚。

宁芙可真是冤枉死了,天地可鉴,她心中有夫婿的人选,哪打过宗肆的主意,宗肆可不是性价比极高的夫婿人选。

“只要你喜欢,我回去便给你做,你跟世子说荷包是我做的了?”谢茹宜问。

宗凝自然没说,她跟三哥说的是,荷包是她做的,只是当着宁芙的面,却是不能承认的:“说了。”

谢茹宜耳根红了些,道:“这次你想要什么样式的?”

宗凝将自己的喜好,一五一十地告诉她。

谢茹宜记下了,又看向宁芙,温声道:“宁妹妹,站着也累,找个地方坐坐。”

宁芙又高看了谢茹宜几分,不论何种情况,是否与她交好,她几乎不会冷落任何人。

至于宗凝这位前小姑子,也是性子直些,心思不坏,宁芙也不会同她计较,当然其中也有不能得罪她的缘由在。

宁芙四下望了一圈,最后将视线落在商户之女傅嘉卉身上。

上一辈子,兄长与傅姐姐之间也是历经波折,最后好不容易订下亲,等来的却是兄长离世,傅姐姐不愿另嫁自刎,宁芙希望他们这辈子能百年好合,平安顺遂。

傅家如今算起来,也称得上名声显赫,若是提及京中富庶之流,绝大部分人最先想起的,便是傅家,上至宫中贵人们所用的丝绸、玉器、茶叶,下至平民百姓吃茶的客栈、布料,各行各业,均有涉猎。

只是大燕奉行重农抑商,商人即便富可敌国,却也是入不了各位仕宦之人的眼。

傅嘉卉今日之所以能被宣王府邀请,一来是她本身才华出众,让人倾佩,二来则是宣王在军饷一事上,受益与傅家,自然愿意给傅家几分薄面。

而傅家,也需要给自己寻个靠山来守住家底,也算得上互利互惠。

却说宁芙今日来,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。

那日以两间商铺试探,宁夫人都不愿交给她,多了就更不必提,宁芙却未绝了营商的心思,宁国公府要用钱的地方,并不止大伯母主持中馈不善,日后在兄长的事情上,更是需要银两。

赚钱的法子,宁芙有,还需要的便是能将她的法子,施展出来之人,傅嘉卉便是最好的人选。

“傅姐姐。”宁芙在她身边坐了下来。

“四姑娘。”傅嘉卉与宁芙原先并无交集,眼下见她来找自己,不免有些意外,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,朝她微微一笑。

因着宁诤的缘故,傅嘉卉倒是希望和宁芙走得近些。

宁芙在她身边安静坐了片刻,忽见一身着铠甲男子走向宗凝,后者见到他霎时喜笑颜开,欢快喊了句:“大哥。”

这便是宣王兄长,大将军宗盛长子,名唤宗亭,已年过三十,宣王宗湛与宗盛两兄弟关系极好,是以小辈们也很亲近,宗亭也是特地赶回来给宗凝过生辰的。

宁芙想了想,同傅嘉卉道:“凝妹妹这些兄长,都很疼她。”

傅嘉卉想到宁诤,心下一动:“你的兄长不也待你很好?”

宁芙这是知道傅嘉卉喜欢自家兄长,故意找话题同她交谈呢:“我兄长自然很好,只是却难见上一面。”

“宁公子何时回京?”傅嘉卉问。

“明年大概就回来了。”宁芙也是故意透给她些消息,怕自家嫂嫂等得心急,也怕嫂嫂被其他人抢了去。

傅嘉卉还想问些什么,只是又无立场,虽两年前她强吻了宁诤,可把他给吓跑了,还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。

再者,宁夫人恐怕也接受不了一个商贾之女,她还尚未有应对之策。

“你兄长回来,也该说亲了。”傅嘉卉虽在打趣,心中却索然无味。

宁芙委婉提示道:“阿母在信中,倒是与兄长提过此事,不过兄长都给拒绝了,怕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人。”

傅嘉卉心里好过了些,宁诤离京前,身边并无其他女子,而关外那地方都是些大老爷们,更难认识女君了,若是宁诤心中有人,那只有自己了。

“傅姐姐,今日我找你,还有个不情之请。”宁芙这才转入正题道。

“四姑娘但说无妨。”傅嘉卉道。

宁芙斟酌片刻,压低声音道:“我有几个养颜的偏方,药材虽难寻些,成本却不算高,我想开几间铺子。”

早些时候,她给宣王妃推荐的祛疤方子,便也是这些偏方中的一个。

“你想以傅家的名义来开,我可以帮你,不过先得明确三件事。”傅嘉卉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“其一,看你的打算,看中的顾客大抵是京中贵女贵妇,若是出事,傅家担不起责任,是以方子的安全性得先让我验过,这里便有向我泄露偏方的风险,看你能不能接受。其二,你我如何分成,其三,要是铺子做不起来,损失该谁来承担。”

宁芙认真道:“我信得过傅姐姐,验方子自然可以,分成你我各五,至于损失,初期由我承担,只是姐姐到时不能透漏铺子是我与你合开的。”

傅嘉卉却笑道:“分成你四我六。”

宁芙皱起眉。

“不然免谈。”

宁芙:“……”

“宁妹妹,做生意便是如此,眼下是你有求于我,我自是能狮子大开口,你若是不愿意,我也不勉强。”傅嘉卉递了杯茶水给她。

宁芙沉思片刻,此时自己手里筹码确实不多,可日后未必还如此,谈判的机会日后自然会有,便答应了下来:“那便你六我四。”

至于细节,却不是今日能谈的。

两人便重新约了日子。

宣王府不愧是在敬文帝面前也说得上话的,连宫中的戏班,也给请来了,谈完事后,宁芙与傅嘉卉分开后,便安静的听起戏来。

戏台上演的是《游园梦记》,讲的是落榜书生,前途无望之际,误入桃花源的故事,戏子唱腔婉转悠扬,宛若天籁,让人沉浸其中。

“宫中的戏班果真是非同凡响,让人无法自拔。”一曲终了,宁芙忍不住感叹道。

“宁妹妹听出什么了?”谢茹宜侧目过来问她。

宁芙道:“用陆游那句诗来形容,倒是合适,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,绝境未必是绝境。”

荣敏不屑地撇了撇嘴,“既用了他人的诗句,又如何算是自己的见地?”

宁芙在心里叹了口气,京中这些贵女们,虽也有拉帮结派之事,彼此不和的,也不在少数,可面子上大多过得去,唯有这荣家姑娘,除了宗凝与谢茹宜,对谁说话都带刺,也不知背后得罪了多少人。

“荣妹妹擅长写诗自是厉害,但能引经据典,那也是种本事。”谢茹宜打圆场道。

宁芙朝谢茹宜甜甜一笑。

荣敏最是以谢茹宜马首是瞻,也不再开口。

.

一直到宴席前,宗肆才出现。

方才回来尚有几分风尘仆仆,不过宣王府三郎即便奔波,也依旧俊朗,此时换了身烟青色暗纹刻丝圆领袍,气质虽冷,却是梅花般惑人的冷,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,最是能让女子陷进去。

他却比宗凝这位寿星还惹眼,宁芙都要以为,不少女君是为了见他一面才来的。

“三哥。”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哥,宗凝比见其他兄长时还要高兴,拍了怕他的肩膀,“事情办完了?”

“嗯。”宗肆蹙了蹙眉,随后便恢复如常,道,“你的生辰礼我已让人送去你的寝居,这些糖你分给女君们。”

“谢谢世子。”有不少女君趁机与他搭话道。

宁芙暗暗猜测,宗肆的伤恐怕就在肩上。

听宁裕说,前几日陆行之是与他一块出京的,不知陆行之如何了。

宁芙有些担心,却是不好意思去问宗肆,思来想去,只好托谢茹宜替自己去问一句,近几日宁裕也不在,不问宗肆,她便无法得知陆行之的情况了。

眼下宗凝不见得愿意搭理自己,她也不想往上凑,再者,宁芙眼下不介意让谢茹宜知道自己的心思动在谁身上,以免与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。

再者,谢茹宜也绝非是那爱嚼舌根之人,自己询问伤势,也算不上有损名节之事。

谢茹宜打量了她一眼,即便知道是宗肆拒绝的宁芙,可听宁芙提及陆行之,心里还是莫名松了口气。

或许是因为,宁芙生得,实在是太好。男子又有几个真的不爱美色?

宁芙虽不适合进宣王府当正妻,可若是侧室呢?宁国公府终有一日要没落,宁四姑娘再拖几年,也并非完全无当侧室的可能,这样的侧室,男子真的能不偏宠么?

“宁妹妹别担心,我替你去问。”谢茹宜道。

.

宗肆伤势虽不致命,却也得静养一阵,并无久待的打算。

不过中这一剑,倒是他刻意为之,以养伤为由,避免卷进宫中近日的纷争。

回去之时,宗肆被谢茹宜挡住了去路。

“世子万福。”她柔声道。

即便宗肆眼下并无心思应付人,不过对谢茹宜,他姑且能耐心几分,道:“谢姑娘有何事?”

“宁姑娘托我来问一句,陆公子可有受伤?”谢茹宜也有私心,是以并不遮掩宁芙对陆行之的好感。

这话在宗肆听来,就有些门道了,宁芙自然是察觉到他受伤了,才会联想到陆行之。

宁四姑娘倒是有分寸,并不问及自己半句,只是他也无心替他们玩传情的小把戏。

“行之无事。”宗肆离开前淡淡道。

谢茹宜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世子好像有些不高兴。

宁芙在听到陆行之并未受伤时,才彻底放下心来,感激道:“麻烦谢姐姐了。”

谢茹宜道:“我还得陪阿凝接待女君,宁妹妹若是觉得无聊,可自己逛逛,宴席后便能回去了。”

宁芙却是觉得人群过于嘈杂,是以她避开了人群,想透透气。

今日王府客人众多,下人忙得不可开交,一个十五左右小丫鬟,摔倒在了宁芙面前,吓得面如土色:“姑娘饶命。”

宁芙蹲下,将她扶起来,低声细语问她摔疼了没有。

“你是二公子房里的丫鬟?”宁芙有些印象。

“是。”她怯生生道,“奴婢名唤福心。”

宗铎其实就在附近,宁芙的话,他也听见了。

往日他最讨厌女子打探他的消息,不过宁芙虽认识他身边的下人,他却不反感,又觉得她对待下人的温柔之态,心是善良的。

或许是有些心机,但有心机也绝非坏事。

不久前,宗肆拒绝了与宁四姑娘的亲事,宗铎在得知这个消息时,竟是暗暗松了口气。

宗肆是王府世子,跟宁国公府结亲是绝无可能。而他若是想,却不是完全无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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