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不知何时换了衣服,一身黑色圆领卫衣和休闲裤,额前碎发被湖风微微吹拂,似拨云见雾,凉风趁机掠过那双装着散漫的黑眸。
他身上的凌厉气场分毫未减,却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。
沉稳冷淡中蕴着几分玩世不恭。
赵砚森掀眸看她,尾音勾着笑意:“外祖父叫谁呢。”
宋禧不想叫他哥,默不作声地往四周眺望。
偌大的园湖形状不规则,廊桥蜿蜒曲折架在湖面之上,于清澈纯净的湖水留下淡淡的虚影,尽头则是朱红色的古韵水榭,颇有苏式拙政园的风格。
景色与建筑共同构成独特的林木葳蕤、亭台楼阁盛景。
赵砚森好整以暇打量着站在岸上的女孩。
一米六六的身高,体态仪态极佳,站姿挺拔,纤柔里透着股轻熟的韧劲儿。
简款的薄针织衫内搭,罩着件精良的毛衣外套,下身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。乌黑浓密的长发用蓝色丝巾束起来,扎了个赏心悦目的低马尾,绸质丝巾迎着风飘扬,犹如自由翩飞的蓝蝴蝶。
她不搭理他。
倘若两人中间有一个门,赵砚森相信,妹妹不仅会把门关上,还会锁死,向他展示物理意义的‘闭而不见’。
她惯会对他使冷暴力。
宋禧没找到肖老的踪影,打算离开,船上的男人忽然迈开长腿,走了过来。
“连哥都不叫了?”他居高临下地端量她的脸蛋儿,低低徐徐的语速缠绕着某种兴味。
“没礼貌。”
他都对她发脾气了,她为什么还要讲礼貌。
宋禧望着远处湖面上掠过的白色飞鸟,看都不看赵砚森,说:“鸽子没上身,叫不出来。”
这是明目张胆跟他赌气呢。
赵砚森鼻腔溢出一丝笑意,抬手,长指勾住她的发尾,不轻不重地扯了两下,惹得宋禧扭头瞪他。
“在气什么。”赵砚森耐心问道。
“没气。”宋禧否认。
赵砚森注视着她的双眸,“这话听起来就不像没有。”
宋禧抿了抿唇,张嘴正欲开口,这时候身后传来肖老的声音:“你小子又在欺负妹妹。”
肖老衣着朴素,随意又普通的钓鱼装,却掩不住浑身散发的威严锐利。身处高位几十年,许多东西是由内而外的,即使粗茶淡饭,也无法拉低他的身份。
同寻常豪门的‘人靠衣装马靠鞍’截然不同。
“哪能。”赵砚森松开宋禧的头发,将手懒散抄进裤兜里,指腹还残留着秀发微凉柔软的触感。
宋禧温顺同肖老问好:“外祖父。”
肖老扫了眼赵砚森,道:“禧儿你跟外祖父说,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?”
一个‘又’字,信息量颇多。
从前宋禧每次惹赵砚森生气,都会先发制人,低垂小脑袋,可怜又无助,任谁见了都觉得是哥哥仗着年长欺负妹妹。
“没有。”宋禧扬起笑容,嗓音脆甜,“我来找外祖父学钓鱼,正好碰见了哥哥。”
肖老看向赵砚森,后者一派坦然,神情未见丝毫波澜。
“钓鱼找外祖父就对了。”稳重肃穆的肖老对着乖顺晚辈明显和蔼可亲许多。
他亲力亲为,提着镶金缠丝图纹的箱子上船,坐下后,招手示意宋禧:“禧儿,来。”
“来啦。”宋禧喜上眉梢。
刚刚对他没好脸色的人儿在一瞬间笑颜逐开,态度转变之快,堪称一绝。
赵砚森牵起唇角,拉开细致散漫的笑弧。
船只靠岸,但不是完完全全的契合,船随着湖水和清风轻微晃动,涟漪水波倒映在宋禧眼瞳里。
她小时候溺过水,有些心理阴影,不敢立刻跳上船,停在岸上踌躇了好一会儿。
赵砚森在旁看着宋禧视死如归的表情,轻啧声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准备跳海呢。
心理建设做得差不多,宋禧深吸一口气,正准备提步跨上船。
腰间蓦然一紧,接着双脚毫无征兆地腾空,她被人揽腰捞了起来。
赵砚森也不管她的惊呼,单手抱着她,大步将人抱上船,安安稳稳地放下来。
“磨蹭。”
待宋禧回过神来,他已经去帮肖老安装钓具了。她垂眼,拍了拍自己腰际起了点褶皱的衣服。
方才,女孩的小腹隔着轻薄衣料紧紧贴在男人结实强悍的手臂上,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令人生畏的力量和温度。
船上的物品原先除了钓鱼工具,就是围棋和保温杯,因为宋禧的到来,随从送来了新鲜切好的水果。
钓鱼是一场小型狩猎,需要耐心和技巧。
肖老将私人订制的SHIMANO鱼竿交给宋禧,宋禧照着他的指导,弄鱼饵,抛竿。抛竿要掌握好抛竿钓方向和角度,尽量将鱼钩抛到同一个位置上。
船只硕大,稳妥地停泊于湖中心位置。抛竿之后,三根钓鱼竿平行排列,分外整齐划一。
肖老坐在中间,浑浊有神的双目盯着下方的湖面,赵砚森单手握着手机,垂眸,不知在和谁发消息,略显意兴阑珊。
宋禧乖巧端坐在肖老右手边,怀里抱着只水晶碗,上面盛着颜色漂亮的菠萝和芭乐,她安安静静地吃东西。
“你三叔的事少参与。”肖老缓缓开口,沉哑的嗓音威慑力极强。
虽然清楚他不是在和她说话,但宋禧心脏还是本能地惊跳了下。
“改朝换代而已,不值得浪费时间。”赵砚森音色平静,语调无所谓,似乎事情不足挂齿。
肖老轻颔首。
祖孙俩说话跟加密似的,宋禧听得云里雾里。
她边听他们聊天,边吃水果,忽然看见鱼竿抽动,湖面漾起肉眼可见的波浪,惊喜道:“鱼,有鱼!”
肖老轻松将鱼钩拉出水面,扯下大鱼放进水桶里,笑道:“正好,晚上给禧儿做大餐。”
“在美国念书的时候,我最想念的就是外祖父钓的鱼了。”宋禧笑靥如花。湖塘的鱼儿是专门饲养的品种,干净卫生,肉感鲜嫩,外边儿吃不到。
“那多钓几条鱼,让你吃个够。”肖老对孝顺的晚辈慈爱得很。
“好。”宋禧乖笑道。
赵砚森瞥眼睨她,悠悠开腔:“宋禧儿。”
宋禧扭头望过去,一脸莫名其妙。
干嘛这么喊她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