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振中这才慢悠悠开口:“马哥消消气,砖瓦钱我放您桌上了。”
马庆宝立马变脸,笑出满脸褶子:“兄弟办事儿敞亮!”转头冲民工们瞪眼:“都愣着干啥?给林同志装车!”
七八个灰头土脸的民工呼啦啦围上来。
脸上笑的跟花儿似的。
“林同志,我来帮你装!”
“这俩瘪犊子狗眼看人低,您可千万别见怪啊!”
张建军冲林援朝啐了一口:“哼,看到没?我林哥的砖,你碰了我们可都嫌晦气!什么狗屁玩意也敢来碰瓷我林哥了!”
拖拉机突突突发动起来。林振中跳上车斗,冲马庆宝摆摆手:“谢了马哥,改天请你喝汾酒!”
“好说!”马庆宝踹了脚瘫在地上的林援朝:“还不滚去搬砖!这个月指标完不成,老子扣你工分!”
赵秀梅突然蹦起来,指着拖拉机骂:“你等着!我这就去公社举报你搞腐......”
“啪!”
这次是张建军甩的耳光。
小伙子劲儿大,直接把赵秀梅抽了个趔趄:“再敢瞎咧咧,俺把你嘴缝上!人长得丑就算了,嘴巴还脏!”
“马厂长,我看这人就该去茅坑里洗洗嘴巴!”
拖拉机冒着黑烟蹿出厂门。
后视镜里,林援朝正被马庆宝拎着耳朵往窑洞拖,赵秀梅坐在地上捂着脸干嚎。
张建军乐得直拍大腿:“哥,你看他俩像不像耍猴戏的?”
林振中摸出根大前门点上,眯眼望着远处冒烟的砖窑。
青瓦在车斗里叮当响,混着柴油味儿的风刮得人脸生疼。
拖拉机很快就回了村子里。
带回来的木料已经在晒谷场放好了。
林振中站在晒谷场上,烟头在指尖忽明忽暗。
拖拉机突突突卸下最后一车青瓦,跟旁边摞成小山的松木料堆成个“品”字。
“哥!”张建军捧着黄历本颠过来:“老孙头说后儿个宜动土!”
黄历边角都卷了,红笔圈着“甲子日”三个字。
林振中瞥了眼西边晚霞:“那就后儿个!”
天刚蒙蒙亮,晒谷场就热闹起来。
老木匠刘大炮带着俩徒弟蹲在木料堆前,糙手摸着松木纹路直咂嘴:“这料子油性足!十年以上的老松!”
“嚯!还藏着枣木呢!”掀开油布角吓一跳:“这料得留着打炕柜!”
林振中拎着铁皮暖壶过来:“刘叔看着用,管够!”
太阳刚露头,十来个帮工的爷们儿就忙开了。
刨子推过松木的沙沙声混着斧头劈柴的咚咚响,刨花卷儿跟雪花似的铺了满地。
“起!”
八个壮汉喊着号子竖起房梁。
红绸布往梁头一扎,二踢脚噼里啪啦炸得满屯子响。
看热闹的娃娃们捂着耳朵往草垛后窜,鼻涕泡儿都乐出来了。
刘大炮叼着旱烟管在木料堆里挑挑拣拣:“松木打门窗,枣木做家具,桦树皮留着糊房顶......”
他徒弟王瘸子抡斧头劈料子,汗珠子顺着腱子肉往下淌:“师父,这枣木太硬!”
“你懂个屁!”刘大炮烟杆敲徒弟脑门:“枣木越硬越出活儿!”
说着抄起墨斗在木板上弹线,老花镜滑到鼻尖。
“振中呐,炕柜给你雕个五谷丰登?”
“您看着来!刘叔的手艺我信得过!”林振中正跟泥瓦匠对烟,回头应了声。
瓦刀敲得青砖叮当响。
老师傅把砖缝抹得溜直,抹子一刮跟尺子量过似的。
张建军光着膀子挑水和泥,裤腿溅满泥点子还傻乐:“哥!咱家墙比支书家还厚实!”
第三天晌午,三间大瓦房已经支棱起来了。
青瓦在日头底下泛着油光,松木窗棂飘着树脂香。